坐在角落里，周边每一张桌子上都坐着人，要按照寻常，每个人坐在桌子上的方位应该是随机的，但是路棱发现周边的人的朝向，几乎都是在埋头吃饭的同时也能瞥见他动作的角度。

　　而且要论往常，这些难吃的饭菜很多人是象征性地吃两口就倒掉了，回去拿泡面或者零食搪塞自己的胃，但是这些人哪怕是极慢速地往嘴里塞饭，哪怕是难吃到已经一口也吃不下去，也是拎着筷子，装作一副在吃饭的样子。

　　-

　　空气里异样的气味越来越重，已经完全能确定不是他被害妄想导致的错觉了。

　　路棱悄悄把左手臂穿过放在座位旁边的背包的包带，手握住表面有些粗糙的小挂件。

　　“李纳纳，别抬头，听我说。”他低头装作一副平常的样子，嘴唇几乎不动，压低嗓音叫对面的李纳纳，“你要是相信我，等下我开始跑你就跟我一起跑。”

　　李纳纳用筷子戳不锈钢餐盘里红烧素鸡的动作一点没停顿，路棱不确定她到底听见了没有。

　　李纳纳在“失手”戳在不平的餐盘上，餐盘翘起来又砸回桌面。

　　“好。”他听到在碰撞的声响里，李纳纳很细的一声回答。

　　-

　　中学物理和化学少有的交集部分里，就有一个小的知识点是“爆炸极限”。

　　当易燃气体或粉尘浓度达到一定值时，点燃就可爆炸，但是这个值并不是越大越好，也不是浓度越大爆炸强度越大，而是有一个最大值。

　　没猜错的话，这些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会等到接近爆炸极限的时候再从监视状态撤离，其实要是能用自己虚拟角色的生命，去换一个团队通关boss，也是不错的选择。

　　-

　　“啪嗒。”

　　路棱把木制的筷子放在餐盘的筷子槽里，确认包带穿在臂弯里。

　　他手一撑桌子，人就弹了起来，顺手拽上身体素质明显不行的李纳纳一把，向门口冲去。

　　被委以监视任务的人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也一个个弹起来，边跑边伸出手来企图把路棱拽倒。无数跑到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地来捉他，看着像什么丧尸片的片段。

　　路棱听到有人大喊：“点火！快！”“别管极限了！要跑了！”

　　-

　　他站在食堂门口的不远处，撑着膝盖喘气，旁边的李纳纳苍白着一张脸，两人看着食堂的方向，瞳孔里倒映着晚霞、浓烟和火光。旁边成功跑出来的食堂其余“人”忌惮地围在周边，不敢靠近。

　　而更多的“人”，包括点火的，随着爆炸声和被热浪扬起的黑烟留在了里面。

　　李纳纳说：“天晴了。”

　　路棱说：“嗯。”

　　在消防车由远及近的鸣笛声里，两人朝着便利店亮灯的方向走去。

　　-

　　世界骤然破碎又重组，路棱还是和李纳纳一起走在去便利店的路上，记忆告诉他他从教室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在直饮水机接完水的李纳纳，两人就顺路一起去吃晚饭。

　　但与此同时，另一份记忆告诉他在他从食堂跑出的时候，食堂里绝大多数的人都开始像渴望脑子的生物一样追赶他，除了一个一脸茫然搞不清情况的人还在皱着眉头往嘴里塞炒青菜。

　　一个普通人，被波及而死。

　　-

　　尽管在现在的时间线看来，这个普通人根本没有经历过那场食堂的爆炸，更无从谈什么死亡，但是在那个时间线上，在这个可以被更改的世界的一个可能性中，他已经死去了。

　　路棱不希望李纳纳因为自己的缘故死在一种可能性中，所以他拉上了李纳纳，一起跑了出来。

　　尽管现在的李纳纳是直接从教室出来打算去便利店买奶黄包做晚饭的李纳纳，并不是去过食堂没吃两口就跑出来的李纳纳。

　　但这都是李纳纳，可以说是平行世界，也可以说是不同的可能性。

　　那么那个死去的人呢？是否应该对他的无辜被波及致死感到痛心？

　　-

　　路棱不能确定自己的“无法被杀死”是真的时间倒退死而复生，还是从当下的他变成了另一个时间线里的他，亦或者是他的意思来到了一个在这个小时间段之前完全相同的平行世界的他的体内。

　　那么死去的那个时间线上的他是真的死去了吗？

　　那么……时间线的存在是有限的吗？

　　如果是有限的，那就会早晚有一天，到退无可退，死无可死的地步，他会死在自己最后的可能性里，从这个没有人权的世界就此消失。

　　-

　　“欢迎光临。”

　　便利店的自动门打开，正往冷冻柜里补冰激凌的店员问了声好，把路棱拉回了现实，李纳纳已经站在柜台前了。

　　李纳纳准备好付款码，说：“一个奶黄包，还要一份关东煮，清汤，要豆腐、魔芋、昆布……”一如往常对便利店的速食非常熟悉的样子。

　　-

　　李纳纳从没有问过路棱，为什么会近乎突然地出现在她的日常生活中，也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又渐渐主动远去。

　　因而路棱还会和李纳纳比较自然地近距离处在一起。

　　他自己尚且有太多想不明白，对于那些不方便回答，自己也没有明确定论的问题，并不知道如何回答。所幸李纳纳不问。

　　-

　　41

　　“我能做的太少，我能守护的也太少，既然问自己毫无用处且只是徒增痛苦，那我便暂时不问。把问题记在心里，去等待自己能够回答的一天。”

　　-

　　42

　　从那次爆炸事件往后，路棱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边围绕的视线变得更加隐蔽，有时他都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而来付诸行动的人也越来越少，团体性的活动一次也没出现过，只有一些可能是刚刚来还没弄清情况的个体，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这些找麻烦的一时半会儿构不成困扰，无法解决的疑问又被暂时压下，路棱当前需要费心的点，其一是在小测中取得更好的名次。

　　这个没什么花头，专注地往里投入时间就是了。

　　还有一个则是关于关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