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边。

　　往常在这个时候早就黑沉沉一片的沼泽地现在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一大群妖精正围着被他们带过来的天使手舞足蹈。

　　它们捧来了鲜艳欲滴的花朵、黄澄澄的野果，传递着送到丽莎的面前。

　　“不能这样，”丽莎试图跟这些拿东西送给她的热情小家伙讲道理, “你们要放我回去。”

　　好在这里仍旧是精灵的地盘, 短暂离开她一会的狄斯不会有危险, 而她也能感受到对方仍旧随身带着她的那些羽毛，可以辨认出大致的方位。

　　但丽莎明明答应过要陪狄斯逛逛集市的，现在被妖精缠住的时间越长、能够逛的时间就越短。

　　她担忧地往狄斯的大致方向看了一眼，站起身试图离开，又被妖精们堵住了去路, 只好叹了口气，把带头的那只捧了起来，“总要告诉我原因吧？”

　　“那个家伙，不是好人！”紫色头发、戴着王冠的妖精在她的手心蹦跳着, 试图说服眼前的天使，“不要去, 不要去！”

　　它皱着一张包子脸, 声音却又尖又细, “不是好人！吓唬我们！坏！”

　　对着这些排斥狄斯的小家伙, 丽莎失笑。

　　“他只是不喜欢你们对我提出的交易, 是我不好, 不应该用那个事情逗他, ”她温声说道，“我替他向你们道歉，好不好？回去之后我就告诉他, 不要再这样吓唬别人了。”

　　带头的妖精和身后的同类低声交流一番, 又转过来用力摇头。

　　“不！不可以！”它强调, “不交易，不好！交易！”

　　丽莎这下也有些苦恼起来。

　　妖精这种生物智商不高，但它们有着独特的生存法则，不动手很难逃脱它们编织出的这个水泽幻境。

　　但是它们也没对她做坏事……她总不能真的把这些妖精打跑吧？

　　“那我们交易，”丽莎想了一下，决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抓紧满足这些妖精的想法，“你们想和我交易什么？快点可以吗，我赶时间。”

　　看着一群妖精骤然兴奋起来的表情，她连忙补充，“除开吻之外！这个真的不可以。”

　　带头的妖精往后一仰，从她的手心倒进了下方的水泽中。

　　片刻后，它和其他妖精一起拖上来了一个严严实实包裹好的纸袋。

　　“这个！”它们齐声说道，“没有一个吻，就换一首歌！”

　　“唱歌可以，”丽莎应了下来，接过了小纸包，“这是什么……嗯？”

　　里面放着一个长着尖尖犄角、拖着三角尾巴的黑红色果实，她低头闻了闻，果然有种接近腐烂的甘美。

　　恶魔果是第一星历时玛法王庭的特产水果，需要在发芽期灌溉恶魔的血液，不过恶魔果的植株在王权战争中大批被烧毁，现在已经一株也不剩了。

　　除了味道不错之外，它还能让服用人感受到最近距离的恶魔气息，但是时效只有短短十分钟。

　　“谢谢你们，”丽莎没想到妖精们真的看出来了她需要什么，笑着说道，“我很需要它。”

　　也不知道这颗还没坏的果子被妖精们存了几千年。

　　“那唱首歌吧！”妖精们围了上来，“一首歌！送给我们！”

　　它们手拉着手，又围着丽莎转起了圈，再呼啦啦散开，“唱你最喜欢的那首！”

　　**

　　狄斯不过是转回入口没多久，就等到了匆匆跑来的丽莎。

　　“抱歉，狄斯，”蓝发的天使怀里还抱着一堆吃的，“我是不是回来的太晚了？妖精们有点难甩开……”

　　“没有很久，我刚刚去周围转了一圈，担心你找不到我就还是回这边等了，”狄斯笑着看向她怀里的吃食，试探道，“是你买的吗？”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丽莎摇摇头，给出了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妖精们给的，”她大方的将大部分塞进狄斯的袋子，又牵起他的手，“我们先去逛逛？不用担心，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的。”

　　狄斯应了一声，虽然被丽莎牵起了手、走进热闹的集市，但仍旧兴致不高。

　　“那当然，毕竟是厉害且无所不能的天使，”为了不让丽莎察觉，他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是女王告诉丽莎我的位置，然后丽莎找过来的吗？”

　　“啊……玛琳达不在附近，”被他夸了一通的丽莎红着脸，偏头看向他， “我能感觉到你怀里还放着我的羽毛。”

　　她敏锐感觉对方好像有点不开心，干脆问道，“狄斯不高兴了吗？因为我迟到？”

　　正在弯腰查看一对亮闪闪耳环的狄斯听见丽莎问这个，迷茫抬头。

　　“没有啊，”他立刻说道，手上把这对放下去了，又拿起另一对，“我没有不开心。”

　　他正在脑海内对比丽莎戴耳坠的样子，哪里有空不开心。

　　可惜丽莎没有耳洞，不然一定很好看。

　　“明明有，”丽莎执着说道，“狄斯不高兴的时候，眼睛就会往下撇一点。像是委屈的……”

　　委屈的、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黑狗。

　　她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手指蜻蜓点水般碰在他的眼角，一触即离。

　　明明指尖温热，却让狄斯像是被烫到般怔了一下。

　　“这样吗？”他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

　　“你又看不见，当然不知道了，”丽莎奇怪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那对耳环，“狄斯想买这个吗？”

　　虽然觉得这对有些夸张的耳环和狄斯风格不搭，但她还是积极说道，“喜欢的话就买！心情好点？”

　　“我现在心情已经好起来了，”狄斯眨眨眼，“你看，我没有不开心了。”

　　他把那对耳环放下，又拉着正想掏钱的丽莎往边上的位置走，绕开摆着首饰和衣服的摊贩，“丽莎饿了吗？”

　　丽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有点……其实还好。”

　　她说道，“我们吃点什么？”

　　“这里有很多东西，我刚刚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狄斯拉着她拐了个弯，“我们可以挑一挑……就是人有点多。”

　　丽莎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身边就骤然嘈杂了起来。

　　“热乎乎的蜘蛛腿！椒盐蜘蛛腿！香辣又酥脆！”

　　“深海触手烤串！香的冒水，鲛人亲自捞的百年菠萝章鱼！吃一口顶十顿，增加你的水魔法亲和度！”

　　“不能错过的盐焗土豆蛙！沼泽美味，天使最爱，错过后悔万年！”

　　“天使最爱？”听见这个的狄斯压低声音打趣道，“尝一下吗？”

　　这些拿着天使当幌子的小贩们一定想不到，正在陪他逛集市的身边人正是货真价实的天使。

　　“我觉得那个不好吃，”丽莎苦着脸说道，“之前尝过……感觉是烤糊的香蕉撒了辣椒粉。”

　　她吐了吐舌头，好似那股怪味还残留在舌尖，“我保证至高之地也没人爱吃！”

　　“那换一家，”狄斯从善如流地拉着她走到了边上的烤肉摊，“这家？”

　　他闻了闻，“味道应该还可以。”

　　丽莎看了一眼，看见摊子前的木板上写着“好吃到让舌头死亡的料理——河马绵羊”，下面写着标价。

　　她拉了拉狄斯，“这个标牌好有趣。”

　　阴沉着脸的摊主站在摊子前，干巴巴说道， “要点什么？”

　　他面前的罐子里只有少少的一点金币，“我这边菜很贵。”

　　“两只羊腿，”狄斯判断了一下，立刻决定，“就你手上烤的那只。”

　　他掏了掏袋子，先行付了钱，“要多久？”

　　“一会就好，”摊主随手挥了一下法杖，正在烘烤的羊腿就被单独拆卸了下来。

　　他看都没看边上正在自动处理的食材，只是瞧了一眼满起来一点的罐子，“稍等。”

　　丽莎看着他的法杖，眨了下眼睛。

　　“我第一次见到会做菜的死灵法师，”她好奇问道，“是因为缺钱吗？”

　　对方毫无波澜地看了她一眼。

　　“嗯，”他吐出一个音节。

　　狄斯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他也是会做菜的恶魔！可以稀奇他啊！

　　但是他不敢说出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丽莎和那个死灵法师搭话。

　　“很缺钱？”她问道，“原因能告诉我吗？”

　　见一旁的狄斯可怜巴巴地抓着她的手、不住地看她，丽莎以为他是饿的着急了，拍了拍他的手，又掏出了随身带着的糖果，塞进了他的手里。

　　她想给狄斯找个黑暗系的老师……先问问再说。

　　狄斯：……他不是想要糖！是想要关注！

　　虽然内心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是把手里的糖剥掉了壳，塞进了嘴里含着。

　　好甜啊。如果丽莎没跟这个人聊天就更甜了。

　　“没原因，”死灵法师面无表情，“就是缺钱。”

　　说着，他还用干枯的手指将皱巴巴的协约书从挂着一兜西红柿的袋子里掏了出来，慢吞吞展平，摆在丽莎面前。

　　丽莎低头看去，见到对方将那条“不得因为种族职业与任何摊主发生打斗”划了两下，笑了起来。

　　“我不是想把你赶出去，”她无奈地说道，举起和狄斯牵在一起的手，“你有兴趣接个兼职吗？我的朋友需要一个黑暗系的法师当老师。”

　　小心翼翼含着糖、想多吃一会的狄斯愣住了，先为丽莎的心意感动，然后强烈的紧张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我不需要老师，”他赶忙用尖牙把糖咬碎咽下去，飞快说道，“丽莎，我可以自学！而且其实我也不想涉及太多黑暗系……”

　　魔法练习需要实战，而魔法带来的波动很可能泄露出恶魔特征。

　　而且如果找老师的话，他还怎么回家给丽莎做饭？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说着，他的眼睛又往摊主身上瞥了下，向地狱祈祷对方别接下这单生意。

　　“不帮忙带孩子，”好运眷顾了他，死灵法师毫不犹豫地说道，“给多少钱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