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抱歉啊，”洛可真心实意地说，“但是，你之前突然晕过去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少年静默了几秒，把视线从警惕的空身上转开。然后保持着被抱着的姿势，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这位被称为“雷电将军”的少年，是名为雷电影的雷神创造出来的人偶，作为守护稻妻“永恒”的刀兵而存在。而雷电雷神本人，则进入了自己肉身中的“一心净土”，以此抵御时间带来的磨损。

　　但是……自身不会磨损的人偶，偶尔依然需要进行自我修补。确保他依然能够胜任自身的职责，没有因为心境或者身体的原因导致变化。

　　所以，雷电将军此时的情况，大概可以用一个专有名词形容——

　　他短暂地“宕机”了。

　　洛可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对方直接告诉了她。

　　她已经发现，这看似不近人情的少年，居然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永恒之中，不能拥有任何变化吗？”

　　洛可很难理解这一点。

　　“这是‘母亲’的意志，旁人无需置喙。”少年回答，“何况，我原本就是不够完美的造物，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因为出生时的一滴眼泪，雷电影险些将他遗弃。后来他表现出了坚定的意志，才成为了如今的雷电将军。

　　没有价值的东西，只有被舍弃这一种结果，这是他亲身的体会。

　　少年刚刚醒来的时候，身体有短暂的不能动弹。也多亏了这一点，空才没有被他一刀劈了。

　　但这种状态很快就消失了。恢复了行动力之后，少年侧头看向洛可。

　　“所以，虽然我个人并不讨厌你们，”少年将军说，“但对于威胁永恒之人，我迟早会斩下第二刀。”

　　听到他这么说，洛可举起一只手：“这么说的话，我不算你的‘敌人’啊。眼狩令方面的事情是空在参与，我那天只是去找他的。”

　　反正空不在这里，少年看起来也不会在这种旅店里动手，她怎么说都行。

　　欺骗美少年这种事，洛可确信自己是第一次做，但是她发现自己居然毫不心虚：“我只是想见你，最多想见雷神一面。当然，见你是主要目的，见雷神是次要的。”

　　至于为什么想见对方，她从来就没隐藏过自己的心思。

　　并非第一次听她这么说，少年的表情也不像一开始那么茫然。但他依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憋出一个词：

　　“荒谬。”

　　哪里荒谬了？洛可一脸迷惑。

　　少年看懂了她的表情，因此更加难以回答——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他恪守着自身的职责。作为稻妻人口中的“雷电将军”，他可以是刀兵、也可以是神明的代行者，但从来不是他自己。

　　除了出生后那唯一的一滴眼泪，他就只是名为“雷电将军”的工具。

　　而现在，洛可的话当然算是大不敬，但少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至于拔刀……以她方才所言，她确实没有做出威胁永恒的事。

　　……没有吧？

　　最后，这位活了四百多年的少年人，第一次选择了落荒而逃。

　　当然，这位雷电将军并不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洛可说“荒谬”，但远远不是最后一次。

　　等到后来，旅行者空在一心净土对上雷神本尊，民众的愿望让她产生了动摇。在重新思考“永恒”之时，雷电影终于走出了自己对抗磨损的对方。

　　时隔五百年，第一次亲眼目睹稻妻的一切。

　　而作为永恒守护者的少年将军，躺在旅店柔软的床铺上，感觉自己的大脑和表情一样空白。

　　“早上好，”身旁传来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哑，“那个，昨晚……”

　　准确地说，事情是从昨天白天开始变化的。当空被雷神拉入一心净土的时候，洛可也对上了外面的雷电将军。

　　她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灵活，头脑却反之的逐渐混乱。最后那一刀酝酿的时候，少年将军本该像过去一样断然斩下，却不知为何迟疑了一秒。

　　而就在这一秒的变故中，洛可……由于自身力量达成了质变，长成了一条真正的龙。

　　然后……

　　后半段回忆，让洛可感觉整个人都变色了。她忍不住半坐起来，瞅着旁边表情冷静……或者说，看起来冷静的少年。

　　“我并不是否认了母亲的永恒。”少年对上她的视线，自己都不知道说的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因为大脑一片混乱，“只是她现在的想法与过去不同，我不会在这个时候干涉她的意志。”

　　洛可：“……”

　　所以，做完这种事情的第二天早上，你就想说这个吗？

　　她很清楚，面前的少年并不是毫无个性的造物。虽然他自称为人偶，但非要说的话，其实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在这之前，他明明对永恒的事没有那么坚定，更像是逼迫自己保持坚定。这会儿偏偏又这么说，就像他一点都不喜欢她一样……

　　嘴好硬啊。

　　他们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昨天晚上他明明很主动，现在居然在说什么“永恒”？

　　洛可决定了，她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其实，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一直做这件事也是一种永恒？”少女开始一本正经地瞎扯，同时也是真心实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很想和你这样在一起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我们都在一起一样！”

　　“这难道不是永恒吗？”

　　“不然的话，我们再试试？”

　　试到你觉得，嗯，永恒了为止。

　　人偶少年：“……”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好像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