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很有情调？”唐王也问。

　　裴镜予迟疑片刻，颔首道：“有。”

　　唐王道：“错，情调还是不够！我觉得还需要一些抒情的，让人坐在这里就不想走的音乐。”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镜予终于懂了。

　　“您想让衡夙给您的养生馆作曲？”

　　“对咯！”唐王犹如遇见知音般看向他，“你劝劝衡夙。”

　　裴镜予下意识看了看衡夙。

　　衡夙挑眉：“我说过，我很贵，你不出够钱，我是不会作曲的。”

　　裴镜予：？

　　“你怎么还管外公要钱？”做哥哥的表示不理解。

　　唐王也在旁边搭腔：“就是，外公找你作曲，你还要收钱，这可没道理。”

　　衡夙噢了声，反问：“你不是唐王吗？”

　　唐王：。

　　“……有些时候，唐王也可以为了金钱变成你的外公。”

　　38-

　　裴镜予意识到唐王不是个寻常长辈。

　　和唐女士相比，唐王的想象力明显更上一层楼，俗话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在裴镜予看来，唐女士学到的，只是唐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中的凤毛麟角。

　　尤其是坐下来和唐王下棋的时候。

　　裴镜予很快明白为什么唐王打遍花鱼湖无敌手。

　　因为唐王下着下着棋就开始说：“我给你变个魔术。”

　　等魔术变完，是个人都忘记刚才的棋是怎么下的了。

　　这个时候唐王就会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重新摆盘，并表示：“刚刚就是这样，我差一步就赢了。”

　　就这么拙劣吗。

　　裴镜予问：“您昨天变了一整天魔术吗？他们没看腻吗？”

　　换言之，他们就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吗。

　　唐王表示：“这也是养生的一环。”

　　裴镜予作出洗耳恭听状。

　　“正所谓，人生就像一场戏，今世有缘才相聚。相处一处不容易，人人应该去珍惜。

　　世上万物般般有，哪能件件如我意。为了小事发脾气，回想起来又何必。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裴镜予：……

　　片刻后，唐王意犹未尽地背完了莫生气口诀，微笑：“喏，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

　　裴镜予很是认可：“您很有见地。”

　　“哈哈哈哈，”唐王狂喜，“我也这么觉得。”

　　唐王也说：“所以就算他们知道我在出老千又怎么，养生，重要的就是戒骄戒躁，平心静气。一时的输赢又算什么，重要的是获得了快乐。”

　　裴镜予动了动唇。

　　他有心告诉唐王，这大概不叫出老千，作弊都算不上。

　　这纯粹就是闹着玩儿的。

　　但他没说。

　　39-

　　裴镜予离开时，唐王甚是不舍。

　　走出花鱼湖别墅区的大门时，唐王避开衡夙，忽然问：“你看上衡夙什么了？”

　　裴镜予有些意外，脱口而出道：“长得帅？”

　　唐王：“就这个理由？”

　　裴镜予道：“不是，其实还有很多原因，外公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肤浅？怎么肤浅？”唐王很不赞同，“不需要别的原因，你看他长得帅就和他谈恋爱，我是很赞成的。”

　　裴镜予：……

　　唐王语重心长道：“要那么多理由做什么，你看我女儿，她丈夫追求她的时候，她就总是问，为什么喜欢她，为什么看上了她，为什么非她不可。这有什么理由，自己要相信自己绝对值得被爱，管那么多做什么。”

　　“就算对面是人渣，难道被渣了你不能渣回去？”

　　裴镜予肃然起敬：“没想到您有如此先进的见解。”

　　唐王道：“因为我担心衡夙是个渣男。”

　　裴镜予愣住。

　　说至此处，唐王几分忧郁，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要知道，就算衡夙是渣男，你也可以渣回去。”

　　裴镜予立刻为好弟弟正名：“外公您放心，衡夙绝对不是渣男。”

　　“不不不，”唐王十二分的理智，“这世上没有多少事可以说是‘绝对’，衡夙的性格我知道，他应该不会做渣男，但万一呢，万一他突然就想做渣男了，那个时候怎么办？”

　　裴镜予没说话。

　　因为衡夙已经折返回来，站在唐王身后弹了下帽檐：“怎么办？”

　　唐王：“你就打他一顿。”

　　“哦？”

　　“狠狠地揍他。”

　　“我想揍他很久了。”唐王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衡夙道：“为什么，因为我长得帅吗？”

　　被当场抓住说坏话的唐王：……

　　“不是，主要还是因为你不肯给我的养生馆作曲。”

　　衡夙道：“没办法，我毕竟只是个小小的总裁，该赚的钱还是要赚的，这可是您教我的。”

　　唐王表示：“我教你的时候还没有开始养生，现在我认为，以前的自己还是太过偏激。”

　　衡夙道：“我不觉得偏激就行。”

　　…………

　　唐王沉默几秒，扭头看向裴镜予，一脸深沉道：“我很感谢你能看得上衡夙，快把他带走吧，以后少来，我的养气功夫还不是很到家。”

　　40-

　　网上裴氏父子正被架在火上反复地烤。

　　一群路人往里面疯狂加油，烤得他们想到那些评论就出冷汗。

　　尤其是裴康行裴总。

　　他几次在深夜惊醒，点开X博，想要删除那条说裴镜予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小作文。

　　但想到裴清漓，裴总还是忍耐了下来。

　　可这并不意味着裴总没有后悔。

　　裴总的后悔简直写在了脸上，所有人都能看到。

　　早餐时间，裴总坐在桌前，满脸就写着后悔，一屋子的人大气不敢出，只能埋着头吃饭、工作。

　　等裴康行上了楼，裴清漓就神容苍白地停下筷子。

　　他食不下咽。

　　他被骂得很惨。

　　就算裴康行宣称裴镜予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裴清漓这些年一直是私生子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才回到裴家没有多久。

　　在那之前，他的同学、朋友，任何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而他现在是私生子的身份曝光了。

　　那些同学，朋友，遇见过的人，认识的人，他们通通在网上留言——[原来裴清漓是私生子啊，怪不得当初读书的时候觉得他家里不太对劲。]

　　他有一个从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父亲。

　　从前不想听到的话，现在都出现在他面前。

　　粉丝能帮他挡多久？裴清漓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哪怕裴镜予不是裴康行的儿子，私生子的这个污点，也还是会死死贴在他的身上，永远也撕不下来。

　　凭什么啊，他又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41-

　　而他没想过，他也许可以选择更好的结果。

　　42-

　　楼上的房间里，裴康行正捏着手机出神。

　　他尝试过联系顾总，联系易总，甚至还去联系过始终没有多少交集的简大少。

　　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全是拒绝。

　　易总甚至骂裴清漓不识好歹：[我儿子好心好意帮他，他凭什么不领情？装来装去，也不见比裴镜予厉害多少！你想我帮忙？做梦都不可能！]

　　气得裴康行和易总在短信里大吵一架。

　　这几条路走不通了。

　　裴康行起身，推开门，望着裴镜予以前的房间，做了决定。

　　他回屋换了身正装，从裴镜予房里拿出几张卡片，然后一步步走下楼，走到裴清漓的眼前。

　　裴清漓问：“爸，你要去哪儿？”

　　裴康行哑声道：“我要去见你哥。”

　　——这个称呼，陌生得很。

　　裴清漓有片刻恍惚。

　　然后他意识到，这个“你哥”背后的名字，叫裴镜予。

　　裴清漓错愕道：“爸，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向他道歉。”裴康行说，“清漓，爸爸做错了事，应该去道歉。”

　　顿了顿。

　　在裴清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裴康行又道：“你也去吧，为你做的事情，向你哥道歉。”

　　明明只是一句话。

　　但在裴清漓看来，他眼前的美妙天国，脑海里的世外桃源，正随着这句话坍塌瓦解，崩溃成碎片。

　　裴清漓的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来了。

　　他意外又不意外地想着。

　　他彻底失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