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沽酒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章 高塔6
他抖掉水珠,连带着残留的尘。
院子里日光稍暗,似是有云飘过,门下的影虚了又实,云过风起,穿堂而入。坐在屋里,令人身上发寒。
妇人已将绿豆汤镇凉,她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谢,只一碗一碗给淙舟添汤,恨不得连锅一起喂给淙舟。
淙舟实在饮不进,只道留上些许等狐狸回来。说完他撑首阖眸,又做了一瞬的梦。
“我叫…松苓,涂山松苓,松苓酒的…松苓,”那俊俏的儿郎依旧醉着,身后荡着火红的尾,“敢问仙君姓名?”
“淙舟。”他听见自己说。
那儿郎又埋在他身前睡了过去,耳朵轻抖划过脸庞,睡得毫无防备。
一只软爪轻拍在淙舟脸上,他睁开眼,见狐狸站在他膝上,一爪撑着他的肩,口中含着一直蜡烛,犬牙颇尖,在蜡烛上留下了印。
淙舟轻拂松苓背毛,取出口中蜡烛,这蜡烛只是民间常用的红烛,只那烛芯略有不同。
烛芯是赤红的。
与狐狸一个颜色。
“…”淙舟一时语塞,“你拔了自己的毛做烛芯?”
松苓点点头,眸中的委屈快要溢出来了,他这一路上都在想着如何使灯长明,城中皆是凡品,若要使灯不灭,着实难办。
他在城中转了一圈,也只能寻到这样的红烛。他趴在城墙上无声轻叹,趴的久了,脖子有些僵,他晃了晃脑袋,一眼扫到了尾巴。
好疼。
松苓拔一撮毛就要骂淙舟一句,自打遇见了淙舟,他不知拔了自己多少毛。
狐狸还站在淙舟膝头,他下巴搁在人肩上,垂下两只前爪,喉中的呜咽喧嚣着委屈,它等着人安慰,却只听得一句。
“城里没有煤油灯吗?”
狐狸僵住了,尾巴都不动了。
“煤油灯只要添足了油,要想长明也不是问题,”淙舟声音中带了些许笑意,“你虽非凡物,但如此生生拔毛,不疼吗?”
疼!狐狸依旧瘫着,只在心里暗暗嚎叫,怎么不疼?九尾狐毛可是圣物!他都要秃了,怎么可能不疼?
屋外西风渐起,山林喧嚣,衬得狐狸的呜咽更加委屈。他好苦,这人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说清楚?
耳畔倏地闯进一声轻笑,打断了狐狸的呜咽。松苓抛去委屈,猛的支起身,捕捉着仙君眼中未散的笑意。
自淙舟醒来,松苓便再难见到他笑。
冷泉破冰,山雪消融,也只需这一笑罢了。
“辛苦,”淙舟见狐狸呆愣,遂敛起笑容,将狐狸放在地上,“家境贫苦,你我不便过多叨扰,我去给人点上灯,即刻就走。”
松苓依旧愣着,回神时淙舟已然出了偏房。
“仙君可是另有指教?”妇人本在房中缝补,听得偏房门响,忙放下针线赶上前来,她走的急,险些碰反了榻边的笸箩。
昨夜男人又咳了半宿,她慌得很,生怕这煞气除不净。
“不算指教,”淙舟微倾上身,将那红烛递了过去,“敢问家中可有烛台?”
“啊有有有。”妇人连连点头,接过蜡烛看了一眼那火红的烛芯,她有些疑惑,却又不便多言,只向着淙舟又一颔首,回身走向墙角矮柜,在矮柜深处摸出了尘封的烛台。
矮柜似是有裂,烛台落了一层薄灰。妇人用衣袖将灰擦了去,袖口积了些许尘。
狐狸炸着尾巴跑了出来,有一条尾尖的毛明显稀疏。
“煞气虽除,但屋内阴气仍盛,”淙舟伸手叫狐狸跳上肩,“此烛长明,放于屋内西北角处,燃七七四十九天,可添旺气,尊夫病气可除。”
妇人细细听着,将淙舟的话一字不差记在心里:“诶,诶好。”
说着她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报此大恩,仙君似是什么都不缺。她正愁着,只听淙舟说:“我已叨扰许久,尤其这崽子甚是扰人,煞既已除去,自是不便多留,”他拱手作揖,“淙舟谢过主人家盛情,就此告辞。”
言毕不等妇人挽留,他已出了房门往外走去。
你才是崽子!
松苓才不顾什么礼节,他闻言甚是不悦,攀上淙舟后颈,对着发髻又是一通狠咬。
淙舟反手将松苓抓下,拎着后颈皮,垂手于身侧。他回身又向着妇人作了一揖,赔笑道:“见笑。”
狐狸乖了,他收着四爪,蜷着尾巴,头不自觉的扬起,眯着眸子望着微脏的袍袖,任人拎出了小院。
从这山坳往城中去还要走上好一段路,松苓不想被拎一路,遂将这笔仇暂时吞下,他盘算着先服个软,待到夜里再将人一口咬死。
他奋力向后扬起头,蹭了蹭淙舟的腕。耳朵被触碰,还会轻轻的抖,扰的人痒。眯起的眸子轻眨,不断向淙舟讨着好。
耳朵挠的腕痒,这眼神看的心痒。
松苓见淙舟眸光微滞,脚步轻顿,他如愿回了那熟悉的臂弯。他埋在肘窝笑了许久,又将那笔仇狠狠地记下,这才打了个滚,翻起肚皮仰面看天。
天穹积云,方才散去的些许又聚了回来,松苓瞧着当是要下雨,这场雨过后秋凉也就该起了。
淙舟行的不疾不徐,前脚才穿过门洞,身后城门便落了锁。这城稍偏远些,城门破旧,推起来吱嘎作响,门栓厚重,似是要把那木架砸断。
夜才漫上穹顶,城中倒也繁华,虽不见高耸楼宇,倒也可见灯火如星汉。
雨如星坠,淅沥落地。
松苓将尾巴尽数藏进袍袖,甩出一根缠在淙舟臂上,他东奔西跑一整日,早已饿的不行。
狐狸肚子响声贯耳,震荡在淙舟手臂。走上街市,喧嚣叫卖声不绝,他将脑袋在淙舟肘弯拔出,抬眸想寻些吃食,他不知淙舟还有几多银两,他只觉饿的发晕。
他正寻着,蓦地望见隐在暗夜中的高塔,那塔上似是有人。
松苓眯起眸子,喉中滚出低吼。
淙舟头一次听得松苓发出如此声音,他顺着松苓目光看去,瞧见了那座高塔。
那是嵛山在各城设下的塔。
松苓不自觉收紧爪子,爪尖勾着袍袖微微嵌进皮肉。淙舟吃痛,却也不曾拍开尖爪,他不知狐狸为何如此,只任凭松苓抓着挠着,抬手轻抚着背毛,以做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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