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沽酒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7章 探寻14
傻狐狸。
淙舟无奈摇首。
日头已然偏西,淙舟抱着尾巴,一直靠在床头,他本就云游八方,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急着处理。清闲半日,周遭皆静,今儿个方员外大宴宾客,就连外乡人都能去分上一杯喜酒。
他不是热闹性子,这等人声喧嚣的地方他更不喜欢凑,只守着狐狸,隔着窗,望着天边散碎的云霞被渐次点燃,就连天都被染上澄黄。
风起不周,吹落九曜,西方澄黄,而东边却渐渐步入黑暗中。
淙舟将六条尾巴挨了揉了一遍,每一条都搓暖,又放到一旁晾散温热,淙舟揉不混,他认得清每一条尾巴。
松苓睡的像一只死狐。
只六条…
为何只六条?
疑惑骤然窜上心头,淙舟放出去半日的神思霎时回拢。他点了一盏烛,眸光微凝,轻声将狐狸抱在怀中,翻开尾巴细细的找。
不似钝器所伤的那样狰狞,那是一道平齐的切口,依旧齐根而断,这伤愈合的好,不细看的话并不容易发现。
曾有传言道食九尾狐而不蛊,所言非虚,九尾狐尾乃世间圣器,或炼化,或入药,皆叫人神往。此言一出,无数修道者哪怕拼上性命也要猎得一条,狐族长老本不愿害人性命,怎奈修道者猖狂,长老无奈将其斩杀于爪下,自此九尾狐族得了数千年骂名,长老带着一众子弟退往涂山方向,关闭山门,再不外出。后一千年,流言渐消,狐族种得安宁。
这两处伤手法不一,绝不是一人所伤。
那尾巴呢?
淙舟已掌心轻覆,那断尾之痛似是又传了上来。
要往哪去寻回来?
可能接上?
淙舟像是被塞满了棉絮,一团团堵的他难以纾解,瞬梦中松苓被人斩去两尾,那两尾应当是在一处。他倏地想起方才沾了血牌,偏头看了过去,那腰牌隐在暗光里,璎珞已干,黑褐浸透,垂在桌沿上僵硬的荡了荡。
狐狸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淙舟回眸,只见狐狸咂了咂嘴,一口咬在颊边寝被上,歪头又睡了过去。
应当是饿了,过会儿去叫些饭食。
淙舟把那腰牌洗净,借着烛光细细的看,不像是玉,又像是玉,玉上带着飘花。那牌子上刻着人名,以及生辰八字。翻过腰牌,一道护身的符文赫然显现,淙舟不觉单眉轻挑。
这蜡烛太劣,离的远了不够亮,离得近了又有烟气熏眼,淙舟向店家要了一盏煤油灯。这店里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油灯,也只比那蜡烛好上些许,淙舟瞧着那腰牌,觉得里面似是有丝丝绒絮,而不是飘花。
他凝气探去,发觉这腰牌果然只是空有一个玉壳,再往里探,则是他熟悉的气息。淙舟回身看向睡的不省人事的狐狸,合着今儿个搞了一身血,就是因着嗅到了尾巴。
天光西坠,星光在水,夜幕吞下最后一点亮。
那人应当修为不高,炼不化这九尾狐尾,只得将其以玉石封住,刻上符篆以避灾邪。
只此一条,还余两条。
淙舟自袖中摸出几个铜钱,轻轻一撒,铜钱震声散落桌案。他看着铜钱许久,只觉这卦象似有异常。
一条寻不到,一条就在此处。
在这间屋子,在他身边。
夜又深了些许,麻黑的天像是要压下来。
淙舟将那腰牌放去床上,思索片刻又塞进寝被堆在床角。狐狸翻了个身甩开尾巴,追着寝被一同去了床角。
铜钱铺在桌上,映着烛光微颤。
淙舟将之挨个拾起,又抛了出去,铜钱滚过几圈,震荡数声,淙舟撑着桌案,拧起眉心,此次卦象与方才并无不同。
在这间屋子里,在他…身上?
松苓不知做了什么梦,听着声音像是要哭,淙舟闻声扭头看去,只见松苓双爪环抱寝被,动作轻柔的像是抱着心爱的人,尖牙勾出棉线,不时伸出舌头轻轻舔过。
淙舟替它解下棉线,正巧松苓伸舌舔了一下牙,他碰到了那处湿滑。舌是热的,软的,淙舟轻抚着狐狸背毛,直到狐狸睡得安稳。他看着不时扫在床榻的狐尾,又看向桌上的卦。
狐尾在他身上。
淙舟阖眸,凝气向内探去,良久,他缓缓睁眼,眸光比方才探玉时还要凝重。他自醒来,从未探过丹田气海,那处似是被人布下一道屏障,哪怕探去也是如同隔着白雾一样,看不清,望不透。
而今探去,竟让他探得一丝异样的气息,非他所有,却又与他相融,这道气息润养他神魂,护他气海不散,留他半身修为。
指尖微动,狐狸背毛已然被他捂热,掌中润汗,抬手时带起少许浮毛。
今日耗费心神,淙舟有些累了,他收了铜钱,和衣而卧,不过片刻又倏然起身,将铜钱再次抛出。
两枚通铜钱滚落床脚,反着暗光,投在床沿雕花上。
缘已变,也罢。
已知晓,也罢。
玉壳封着狐尾,他亦为玉壳。
淙舟鸽和衣仰卧,抬臂覆上双眸,他神思渐沉,就要睡去,却又在反复琢磨,狐狸跟着他可是为此?
“薄情郎,负心汉。”
耳畔声音不绝,是那夜松苓的控诉。
他夺了人家身,又让人受了这断尾之痛,此等伤身伤心之事,只叫他自裁亦偿还不够。
星月缀于苍穹,如映万家灯火,西风过境,推走余夏粘稠。
松苓贪恋身上的那片温热,迟迟不愿睁开眼,它早醒了,就在淙舟折腾寝被的时候。它本想上前看看去,谁承想被子咬的太死,一根线勾在犬齿上,疼的他险些嚎出来。
只得作罢,等着淙舟来救。
它听着淙舟演算,知晓他的疑虑,又看着淙舟探入气海,寻得他曾留下的印迹。
淙舟的懊恼快要将松苓淹没,自淙舟醒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将情绪外泄的如此彻底,许是这懊恼太过于强烈,冲破了冰原,润化了雪,终是叫那山崩于前亦无所动的人有了裂痕。
这人想错了,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不要懊恼。
松苓轻轻拱了拱淙舟脖颈,深夜中的眸子润了烛光,竟是要比那烛还亮。
我自甘愿。
它跳下床,寻了一圈也不曾寻到纸笔,遂放出利爪,抬爪在床架上留话。
细碎的木屑卡在指缝,松苓甩了甩爪子,可总有几多藏在毛中。淙舟睡的安稳,却也睡乱了衣袍,袍袖垂于鞋凳,虚虚的搭在鞋上。
松苓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布巾,将爪上的木屑悉数擦在宽袖上,它动了动毛爪,没了刺喇的感觉。
不错,这衣裳甚是好用。
松苓看着淙舟的睡颜,歪头笑笑。
仙君就是仙君啊,睡着了也这样好看,它像是在看珍宝,越看越近,越看就越移不开眼。
它轻轻舔了舔仙君的唇角,像是要留一些这人的味道。
松苓将那玉牌拽下桌案凌空叼住,推窗步入夜色中。这窗着实该换,声响之大似是要将这客栈所有人吵醒。它眸中带着惊诧,扶着窗回眸看了看淙舟。
淙舟没醒,就连衣袍还是方才被擦过的样子。
松苓松了口气,探出窗去,甩尾勾住檐下木梁,将那窗以不可见的速度缓缓关上,为了不吵着人,它呼吸都放得极轻,尾巴都要麻了。
真要狐命。
窗上透出幽幽的光,松苓盯着窗许久,倏然发觉自己留话留在了床脚,这窗不好再开,也不知淙舟能否看得到。
它说三日归。
它说务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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