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沽酒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62章 往生120
“竹韵?”长离想了想,“净泽君?我同他有什么好说的?”
松苓挑起一边的眉,好整以暇的看着长离,那神情倒不像是说谎,可松苓还是将话留了一半:“没事,就是拜托你,如果竹韵问你我在哪里,还请你不要告诉他。”
言语中的梳理更叫人疼,长离强压下心中酸涩点了点头,他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个山洞,出了山坳他才想起来,忘了问问松苓的尾巴是什么回事。
他脚步一顿,复又前行,其实也不需要再问什么,淙舟身上有松苓的气息,不是灵气,而是气息,再看松苓惨白的脸,他不是猜不到松苓做了什么。
长离深吸了一口冷气,山中蓦地响起阵阵鸟鸣,他回了丹穴山,也却如他应下的那样,再也没来找过松苓。
松苓就这样守着淙舟,时而有过山坳,看花开了又落,时而攀上山顶,那儿有一瀑布,与后山的极为相像。他在山洞四周下了禁制,隐去了他与淙舟的气息,他不出山,也不愿人来扰。
他将那玉佩给松苓挂了回去,穗子不时迎风飘动,松苓更喜欢将其绕在指尖把玩。
十年,松苓去了趟般若岩后山,那儿的兔子个个圆润,他捉了两只回来,顺便带了两坛松苓酒。
坊间不知怎的起了些传闻,传的最广的还是那句:九尾狐出,乃世将大乱之相。
又二十年,松苓身子好了许多,不过因着那一天一碗的心头血,他看上去依旧惨白。
又四十年,松苓吊儿郎当的修炼了七十年,他自觉没什么长进,却迎来了又一次天劫,他怕淙舟被人找到,引着天雷往丹穴山去。他没叫长离知晓,等长离发觉是他时,松苓早已回了山坳。
百年,松苓在那湖中耍了好一阵,这山中无人,他早已习惯了衣衫不整,发还湿着,他随便披了一件外衣就往洞里跑,却在离着洞口百余步时停下了脚步。
他怔愣在原地,瞪直了眼不敢上前。
石台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白衣,面容清冷,头发散乱却也挡不住风骨。那人似是察觉到了这道灼热的目光,赤脚跃下石台,向着洞外走来。
松苓只觉自己应该扑上去才对,可他怯了,他不敢,他怕扑上去这人就不见了,就像往日的梦一样,他只能看着淙舟,却无法靠近。
眼看着淙舟越走越近,他猛地变成一只赤狐就想逃跑,却不想那人走的极快,一把就将他捞了起来,温热的手拖着他的腹,明明隔着厚厚的绒毛,却像是烙铁一样将他灼痛,松苓连头都不敢抬。
“哭什么?”淙舟将他托在臂弯。
松苓怔了怔,看见了衣褶上的湿痕,他呜咽一声,把脸埋进了臂弯。
淙舟轻声一笑,托着狐狸颠了颠:“小狐狸也有伤心事吗?”
——
天亮了,九思的寒芒融于日光,映着晴日,泛出一丝澄黄。
百年不过须臾间,周遭的白茫散了去,淙舟还在涂山下。他稍稍退开几步,见着满山疮痍,着实令人有些感慨,他之前从未来过涂山,封山之时是他初次来。
神魂归位,那锁魂的枷锁再无所用,它松开了淙舟的筋骨经脉,化成一缕赤色青烟飘入丹田气海,沉寂了百年的气海终又起了波澜,宽袖无风而动,淙舟运着灵气游走全身,许是方才那一捧丹水起了效,这股灵气与他自身融合的极快。
干涸的灵脉被猛地润开,稍有不适却也可以忍,封山大阵似是有所感应般金芒暴涨,九思渐起铮鸣,那块石岩也发出声声碎响,裂痕顷刻满布,淙舟抬手的一刹,九思猛地飞上前来。
穗子轻轻一晃,绕在了指尖。
封山大阵失了阵眼,金芒间爬上了龟裂的纹,八方符篆熄了明火,顷刻间化成了灰烬。那黑雾再无阻拦,涂山像是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夜晚,不过须臾便被浓雾笼罩,飞沙走石龙卷雨击,这阵势比那夜更要骇人。
少顷,那浓雾里隐约可见八条黑龙,绕着山往山巅飞去,像是有人牵引一般。随着黑龙绕山,浓雾里能闻得声声哭嚎,偶有几声兽吼,叫人听的心惊。
淙舟闻声不禁蹙眉,他御起九思绕过袭人的浓雾,去了涂山以北的一处清湖。这处清湖不大,向东临着阑海,连着丹穴山的丹水与涂山山巅的融雪,里面的鱼肥的很,是松苓儿时常待的地方。
淙舟并不在意那湖中的鱼,他暗暗算好了方位,去了湖的西北方。时隔多年,这处的土地上早已长了一层过人脚踝的草,秋风把草吹的黄,皆是臊眉耷眼垂在地上,淙舟一手拎着九思,一手猛地翻掌,脚边赫然出现了一个一尺宽的洞,洞中埋着一个青铜鼎,他垂眸冷眼一看,猛然怔愣了一瞬。
那鼎上有明显的被人清洗过的痕迹,鼎身满布的血咒不见了。
淙舟挽出一个剑花,猛地将九思掼入地洞,那青铜鼎与墨脱城外的那个不同,连挣扎都没有就裂成了好几瓣。
涂山上轰然发出一声巨响,那八条黑龙渐次摔在山巅上,浓雾随着青铜鼎的碎裂缓缓淡了去,哭嚎声也跟着弱下来。涂山依旧是一片枯黄焦黑,只是那焦黑间似是有灵物在动。
风起雾散,不多会儿的功夫图片便将全貌显现出来,虚空中闪出点点星芒,那星芒逐渐汇聚于枯林间,化成了一只只甩着尾巴的小狐狸。
小狐狸们有些茫然,望着满目的焦黑傻了眼,片刻后他们相互对视了几眼,猛然一怔,像是记忆猛地回笼了一般。他们越过枯林,穿过干涸的浅溪,去往那尘封已久的狐狸洞中又转了一圈,山间不再有哭嚎,只能闻得细碎的低语和微弱的抽泣。
淙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远远的站着看着,给小狐狸们留足了时辰道别。眼看着时候到了,他捻出了一张黄符,黄符夹在指尖无火自燃,小狐狸们的虚影渐渐淡了去,那条往生的路迟了百年。
淙舟勾了勾唇,拂袖而去,他要去大都,那皇宫里还有一只小狐狸等着他。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倏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稍有些凌乱,踩碎了枯枝毫不掩藏,淙舟闻声猛地驻足,还未等回首,那脚步的主人便轻声唤道:“鸣沧君。”
——
长离到墨脱时天已破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这样的场景,那浓浓的黑雾铺满全城,俯瞰下去只能见得几处房顶,矮一些的房子就连房顶都被淹没。
啼鸣声划破天际,长离贴着那浓雾低飞,可他什么都瞧不出来,他不敢贸然进城去,万一没带出竹韵,再把自己搭进去,他不确定还会有谁再来救人,他也不确定竹韵到底在不在城里。
“你不要进去啊。”
在一无人的地方猛的听见有人说话,听着还像是一个稚儿,着实有些吓人。
长离闻声怔住,他环顾四周,并没发觉有人。他只当自己听错,并没放在心上,他扇动翅膀驱散了一层薄雾,仰头看向远处环山,他想去淙舟说的那阵眼处瞧一瞧。
“你要去看阵眼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
长离自问不是个胆子小的人,可这接二连三的问候也让他惊了又惊,他猛地放出神识,带着些许恼怒,要去寻那在背后吓人的小鬼。
只一会儿,他便在那城墙根底下,一颗大槐树后发现了那个小鬼。这小鬼一看就不是凡人,双眼浑圆,瞳仁似琥珀,鬓边留着一缕白发,被他编成了一根遭乱的小辫子,衣衫还算是齐整,只是赤着脚,踩着一地鸡毛。
小鬼抱着树干,只露出了大半张脸,脚尖在鸡毛上搓了搓,怯生生的看着面前的青鸾。
长离也看着这小鬼,只觉面熟的很,他走上前去,轻轻将小鬼从树后拽了出来,那双琥珀里映着他的影,他捏住小鬼的下巴,将人仔细看了一番。
“你是那只白尾鹫?”长离诧异,合着地上的不是鸡毛,是白尾鹫的毛。
“嗯…”白尾鹫怯生生的点头,一双眸子瞪得更圆,瞳仁轻颤,面前的大鸟太吓人,抬抬手就能让他只剩一滩烂肉。
他好想躲啊,可是躲不掉。
“刚才说话的是你?”长离松开了人,抬手摸了摸白尾鹫的头,白尾鹫从鸟猛地变成了一个半大小子,他有些难以适应。
“嗯…”白尾鹫又点了点头,依旧满面惊恐。
“净泽君在这城里?”长离又问道。
“嗯…”白尾鹫又点了点头。
“你知道阵眼…”长离本就急着回大都,这种问一句答一声的对话更是激得他急躁,他长舒了一口气,又在白尾鹫脑袋上揉了一把,“会说话吗?”
白尾鹫愣了愣,这只大鸟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他蹭了蹭脚下的毛,又点了点头,他道:“会…”
“那就一次说完,”长离道,“去寻阵眼,边走边说。”
说着长离展开翅膀,他想着飞得慢些白尾鹫应当能跟上来,可还不等他腾空半寸,便猛地被人抱住了腿。
长离低头一看,白尾鹫正扒在他腿上,一双眸子里满是委屈,这可跟做鸟的时候太不一样。
“我不会…”白尾鹫似是怕长离丢下他,扒的更紧了,腹部的绒羽有些软,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不会什么?”话才问出口长离就反应过来,“你变不回去?”
白尾鹫轻轻颔首,接着扁了扁嘴,那神情,瞧着像是要哭出来。
长离不禁蹙起了眉,探颈下去叼住白尾鹫的后领,脖颈一甩将人甩到背上:“坐稳了。”
接着他冲天而去,飞得有些急,吓得白尾鹫慌忙抱住了青鸾的长颈。
“在那边的山上,”白尾鹫指了一个方向,“在一个湖边上,山里只有那一片湖,很好认。”
说完他又环住长离脖颈,把脸也贴了上去,这里的毛也很软,白尾鹫蹭了一下不过瘾,又连着蹭了好几蹭。
长离被他蹭的痒,若不是个小孩儿,他非得把人扔出去。长离晃了晃脖子,刚想出言制止,却听白尾鹫又说道:“竹韵进城了,我来的时候他就进城了,我不敢进去,又飞不回去,就想着等一等,鸣沧君见竹韵不回去,早晚会找过来。”
半空中的晴日刺目,白尾鹫缓缓闭上了眼,眼前只剩下一片黄,他觉得这黄好看,忍不住笑了笑,他道:“你不用担心,竹韵不会有事。”
长离回首看了他一眼,疑惑道:“我不过是受人嘱托来寻人破阵,担心他做什么?”
“你不担心他呀?”白尾鹫坐直了身子,满目的遗憾都要流出来,“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那么喜欢你,你都不担心他一下。”
“他什么?”耳边灌风,白尾鹫声音又轻,长离不确定自己听清了没。
“他喜欢你呀,你都不知道的吗?”白尾鹫遗憾中又多了一份诧异,遗憾的是长离不知道,诧异的也是长离竟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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