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沽酒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61章 锁魂118
白光消散了,手中的玉佩砸在了地上,荧光退散,玉佩变得黯然无光。松苓茫然抬手,碰了碰眼前的虚空,再没有任何阻拦,风吹了进来,带着些泥土香。
好累,全身酸疼不已,松苓拾起玉佩紧握在手,他撑着一口气,向着来路跑去。
金芒之下,松苓看见乱遭的涂山,他怔愣良久,才缓缓走上前,抬手覆上那处金光。他倏然笑了出来,半月前他也差点见着这封山阵,在郁州城外的山上。
松苓看着那金芒直通云霄,他又笑了笑这么大一座山,封起来很难吧,也怪不得要找长离帮忙。想到长离,他环顾四周,方才分开时长离还在此处,这会儿不过片刻功夫,人却不知跑到哪去了,地上落了些许青羽,晚风一来,推着青羽往山下去。
松苓仰头看了看天,浓云带着闷雷散去,星子重新覆盖夜穹,白练倾泄,落了漫山寒霜。
他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月色下的玉佩依旧无光,松苓的话猛地回响,如同一道惊雷炸醒了松苓茫然的魂。
“只要我活着,这玉佩便会护你周全。”
那现在呢?
护身的屏障消失了,就连玉佩都暗了下来,那淙舟呢?还…
松苓不敢往下想。
他沿着封山阵的边沿,一寸一寸的寻过去,尾根的伤口本就才愈合不久,他跑的越来越急,那只结了薄薄一层血痂的伤口被生生扯裂,红衣藏着殷红,只留下身后一片黏腻。
松苓绕着封山阵跑了小半圈,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泡在血中的人,明明周遭漆黑一片,可他就是觉得那一身的血分外灼人。淙舟身上红一片白一片,红的多,白的少,这若是落在别人身上,他少不了要同淙舟调侃说那人像不像一块五花肉,可这染血的人不是别人,染的也不是别人的血。
空荡荡的山脚只剩下枯草,那些人都不知去了哪里,身边连个可以扶的东西都没有,松苓腿软,他不敢上前,轻声唤着淙舟,期待着有人能应他一声,来证明面前的这个血人只是一个他能调侃的五花肉。
奈何明月空白,无人应。
“哥哥…”今日哭了太多,松苓已经哭不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好陌生,这人不说话也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感觉不到,这哪里是他的淙舟。
松苓双目无焦,就这么呆愣的坐在淙舟身边。半晌,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松苓没有回头,他满心满眼的只有淙舟,他才不管来人是谁。
“松苓。”可那人出声唤他。
松苓闻声回头,茫然的双目霎时聚拢了光,竹韵的一身黑衣没入暗夜,可他怀中抱着的人却被漆黑衬了出来。长离双眸紧闭,脖颈歪在竹韵肩头,垂落的一只手淌着血,血色凝在指尖,衬得人惨白。
方才淙舟封山,长离并未来得及躲开,封山的符篆恰巧燃在他脚边,他被那乱涌的黑雾卷了进去,铃音撕扯,一道金芒自左肩穿过,一阵灼痛将他烫醒,他咬牙忍痛,一指探进那被金芒灼出的血洞,血从左肩涌了出来,将青袍染红,整条手臂疼的发麻。长离闷哼一声,在虚空中画出一道血符,这噬魂阵进得容易,要出去却难,他近乎是搭上了毕生的修为,才将这法阵扯出一道裂缝。
神魂震荡,脑中一片嗡响,天地似是倒转了一般,长离脚下绵软,像是踩在云端,他昏昏沉沉,就要一头栽下去,却猛地被人搀住,他奋力抬了抬头,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便双膝一软,陷入无尽黑暗。
“长离怎么了?”松苓蹙了蹙眉。
竹韵扬了扬下巴:“差点被封进去。”
松苓下意识回首去看,脑袋转了一半,被他硬生生的掰了回来,身后的金芒太亮,灼得他眼疼。
涂山何曾如此安静过,只要他和竹韵不说话,周围便只能听见风声,北风猖獗,刮在人脸上好似带着刀刃,松苓在这冷风中冷静下来,他终于有了些许勇气,抬手轻轻碰了碰淙舟的脸。
人还是温热的,松苓暗暗松了口气。
“我要带他走。”竹韵突然道。
松苓指尖一顿,抬起头来,他以为竹韵说的是要带长离走,遂点了点头。
他好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守着淙舟,就像这半个月淙舟守着他一样,至于长离去哪,或是被谁带走,他实在是懒得理会。
长离又不是小孩子,问他作甚?
松苓又垂下了头,只当竹韵不存在,他握着淙舟的手,压榨着几近干涸的气海,可淙舟就像个千疮百孔的筛子,他送多少,淙舟便漏多少。
他不禁蹙额,正要往深处探去,却听得竹韵上前两步,松苓心下一顿,警惕抬头。
竹韵被这目光逼停,他叹了口气,将怀里的人轻轻向上托了托,他道:“我是说,我要带师兄走。”
松苓想也不想,冷声拒绝:“你敢。”
“为何不敢,”竹韵嗤笑,他笑的很轻,像是怕吵着怀中人,“师兄乃我嵛山中人,我带他回去天经地义,况且你现在连你自己都照顾不好,不如跟我一同…”
“你休想。”松苓闻言险些将后槽牙咬碎,这人想的倒是好,竟让他去仇人家,般若岩伤他嵛山千万生灵,除了寻仇,他是死也不会再踏上嵛山半步。
松苓拼劲最后一丝灵气化出原身,他将淙舟卷在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竹韵。
竹韵看着面前的赤狐,不觉眯起了眼,腰间长剑应声而动,却又在下一瞬被他按了下去,只因怀里的人突然抽了一下,似是陷入了梦魇。
竹韵抱着人退开半步,松苓便借着这半步的空隙,载着淙舟往远山奔去,声音落在身后,荡在虚空:“长离送你了。”
竹韵闻言咋舌,他垂下眼,看了看那睡不安生的人,他想去找淙舟,可又不能把人丢下不管,他心头窝着一团火,踩碎了枯草往丹穴山走去。
“谁稀罕。”他看着长离,向着松苓走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松苓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这应当是嵛山附近的一处山头,他看见了那日送淙舟回嵛山时的那条溪流。
这山中有一宽阔的山坳,山坳中有一个山洞,山洞露天,有日光照进来,这处山洞像是有人待过一样,里面有一个石台,一旁竟还放着石桌石凳。不过也应是许久不曾有人来,石台上铺满了落叶,桌案上也覆着一层厚厚的尘,松苓甩开尾巴将洞内扫净,确定了石台上片尘不染后,才将淙舟放了下来。
一旁日光找不到的地方有一石碑,碑上五字,却插着数百把剑,剑身泛着寒芒,带着肃杀。松苓突觉这洞中戾气颇重,可他实在是没了力气,再让他跑遍九州也不一定能寻得这样一个清净地方,他只想歇上一歇,待淙舟醒来再做别的打算。
石台很高,松苓坐上去双腿空悬,他仰头望着洞顶漏下来的光,一手轻握住淙舟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只手有些凉。
松苓忙渡进最后一丝灵气探去,这一探吓得他疲累全消,三魂七魄都要没了一半。淙舟不知在哪丢了一魄,余下神魂受了重创,竟也有了消散之像。
松苓慌了,他不知该往哪去寻那丢了的一魄,他只知现下若是在不稳下剩余神魂,淙舟绝撑不到今日黄昏时。
若是在以往,遇到这种事只需去寻长离就好,可如今长离是死是活都不知晓,他也不愿让那臭竹竿子找到淙舟。正焦急无措时,洞内倏然刮进了一阵风,一旁的石碑起了嗡嗡剑鸣,松苓偏头看过去,数百长剑的寒芒正军落入他眼中。
也不是没有法子。
松苓蓦地笑了出来。
他跳下石台,走到石碑前,选了一把看上去稍轻一些的剑拔了出来。他随手捏起袍摆将剑身擦净,也不知是哪年的长剑,竟锋利依旧,只一下就将他袍摆划破。
他垫了三层呢,险些伤了他的手。
松苓挽出一个剑花,赤红的狐尾霎时炸在身后,长剑破空,罡风擦面,寒刃冷的彻骨。松苓半分惊慌都没有,与那夜在那深洞中判若两人,他对自己毫不手软,脚下洇开血迹,在那狐尾落地之前,松苓反手将其托起。
长剑倏然杵地,松苓疼起了一身细密的汗,他双腿一软,撑着石台才没跪下去。
松苓撑在台沿,缓了好久才能畅快的舒出一口气,日头偏正,正对着洞顶的缺口,石台边沿落下一块明亮的圆斑,将松苓笼了个正着,手中的狐尾浴在日光,化成了一条殷红半透的锁链。
疼吗?
好像也没那么疼。
九尾狐浑身是宝,那两个砍他尾巴的人说的还真不错,那锁链锁住了淙舟的残魂,又将那千疮百孔的气海护住,松苓这才彻底松了劲,他瘫在石台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月亮又缺了一块,眼看着年关将至,这日落了雪,松苓瞧着石台边上堆起了一片白,他浅浅一笑,在淙舟额头上吻了一下:“哥哥,下雪了,”他呢喃着,“快过年了,我该过生辰了。”
残雪映苍茫,无人应答。
松苓从没想过,会是长离先找到的他,这日山间百鸟齐飞,他便觉得不妥,出洞一看,长离就站在洞口不远处。
雪落满头,添了一丝凄凉,二人相望,松苓只觉恍如隔世。
长离看着松苓,眸光复杂,落寞、歉疚,以及重逢后的欣喜悉数糅杂其中,他抬了抬手,又落了回去,垂眸思索片刻还是走上前去,松苓立在洞口背阴处,远看瞧不出有什么不妥,长离走近了才发觉这人脸上竟不见血色,
“你用心头血养着他?”长离探了松苓的脉,惊诧不已,“你不要命了?”
“嗯。”松苓轻轻颔首,唇边牵起一抹笑,他只是应了一声,却也不知应的是哪句。
长离抬脚就要往洞中去,被松苓拦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松苓,却被人眼中防备与警觉刺的极痛,那目光好似烧的通红的铁钩,落在哪都能将他烧个贯穿。
“我与他之间,有爱,也有仇,我不愿让他就这么死了,他死也得死我手里,涂山仅剩我一人,这仇我非报不可,神尊现下我还动不得,但咬死他还是可行的,”他笑了一声,“我总得有个念想才好活,要是淙舟就这么死了,你不怕我随他去了吗?”
章节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