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沽酒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57章 前夕110
封山大阵将成之时,血泊中的人倏然动了动,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淙舟的手,淙舟指尖一顿,垂下眼,瞧见松苓偏过头来,朝着他扯出一抹笑。
“没必要…”松苓摇了摇头,“封山阵…耗费修为…没必要…”
“有必要。”淙舟捏了捏那只冰凉的手,说着又要布阵,只是还不等他掐诀,松苓蓦地使了劲儿,将他一把握住。
“真没必要…”松苓握这一下像是用尽了力气,他断了淙舟的决,下一瞬便松开来,“我能找到他…他染了我的血,还带着我的…”
松苓蓦地消了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睁了睁眼,又阖上眸子,抬手覆上淙舟的眼,遮了人视线:“别看…”他气息不稳,“小狐狸没了尾巴,不好看…”
这话一字一句都像细针一样直戳淙舟心窝子,眼前的手是那样的凉,凉意冷了全身热血,冻入他骨髓,那些细针戳了一下又一下,将人戳的坑坑洼洼,却不见血。
淙舟拿下覆眼的手,将松苓握在手中,他不停的摩挲着,想要将这只冰凉捂热,他俯下身,含住了松苓的唇,连同唇间的碳火味。这双唇也是冷的,不见半点血色,淙舟渡过一口灵气,想要给松苓添些生气,可这灵气就像泥牛入海,松苓周身经脉阻塞,这灵气渡过多少,便泄了多少。
握着冰凉的手挪到了腕上,淙舟捏着松苓的脉,缓缓皱起眉头:“还好,”他吻了松苓额头,“符咒有时限,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我先带你回去,这儿太冷。”
这种符篆他见过,在那本色黄无名的书上。
“好。”松苓应了一声,神思又逐渐涣散。
淙舟瞧着又要睡过去的狐狸,有些犯难,松苓伤的颇重,他或背或抱,不论什么姿势都能扯到这人一身的伤。
松苓似是看出淙舟犯难,又提了提精神张开了手:“抱我回去。”
淙舟轻叹一声俯身将松苓抱住,一张黄符化成星点金芒自宽袖飘出,覆上了怀中人的满身伤,稍稍减轻因着颠簸而引起的疼。
淙舟又踏进了那片黑暗,他这才发现这深洞竟拐了好几个浅弯,洞外月儿明,只需拐一个弯,那明月便被隔在了外面。
“我想回家。”松苓贴着人耳轻声说。
“嗯,”淙舟将松苓向上托了托,“待养好了伤,就送你回家。”
松苓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他摇得很慢,更像是在淙舟肩头蹭了两下:“不回涂山,回去了要挨爷爷骂。”
小东西这时候还惦记着会不会挨骂,淙舟垂首看了看松苓,不禁失笑:“那回哪去?”
“回…”松苓闭着眼睛轻笑,胳膊在人肩头滑了下来,这个怀好暖,暖的他只想缩在里面好好睡上一觉,“回后山,后山的酒还没喝完,兔子还等着我吃,我觉得那小院子可以在扩的更大些,到时候抓几只山鸡回来养肥。”
“好。”淙舟应着。
他喜欢后山的那个小院,那小院里有他几百年来最幸福的回忆,他有一愿…
“快到我生辰了。”松苓道。
淙舟一怔,自他及冠后便极少过生辰,更别说他已看了千年春秋,生辰是哪天他早已记不得,只记得是个还不算热的天,那时百花方谢。
生辰这两个字,竟有些陌生。
“什么时候?”他问松苓。
“嗯…活了太久记不太清了,”松苓戳着淙舟胸膛,“只记得在年前,月亮快圆的时候。”
淙舟轻声笑笑,怀里的人暖了些:“松苓有何愿?”
“嗯?”快要睡去的狐狸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松苓有何愿?”淙舟说的缓。
有何愿啊…
那自然是有的。
“我想要一个后山那样的小院,有酒有鸡有兔子,当然还要有哥哥,”松苓累极了,呼吸都慢了下来,“足以…慰风尘…”
残月悬于苍穹,映着松苓苍白的脸,他说着声音越来越轻,脑袋枕在淙舟肩上,贴着那温暖睡了过去。
白尾鹫追着血腥味赶来,见得松苓一身被浸染的殷红,窝在人怀里像个半死的人。淙舟白袍染血,玉佩上的穗子便随着步伐荡在腥红中。白尾鹫看着松苓身后垂落的狐尾傻了眼,血将赤满打成了缕,三两撮黏在一起,若不是那符篆,此时应当还在淌血。
它飞在松苓四周,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一遍,它连翅膀都扇的轻了些许,生怕将松苓吵醒。
“去涂山找长离来。”
白尾鹫闻声抬头,只见鸣沧君还是一如往常,只是那眼中满布的血丝将他的疲累与怒火暴露无遗。
白尾鹫扇了扇翅膀,正想往涂山去,可它才飞起不过一尺距离,就见面前的山倏然塌了顶,山石迸溅,丛林倾倒,激起的尘漫开方圆数百里,那盛着清辉与火光的深洞霎时消失在眼前。白尾鹫左躲右躲,险些被山上滚落的巨石砸成了泥。
唯有淙舟周身落得安宁,他撑起一个不大的结界,隔绝了这地动山摇,给了松苓一份清净。
天色将明,云霞四笼,尘嚣渐落,久违的晴日终于露了脸。
长离没有来。
白尾鹫也没回来。
此时距离松苓渡天劫已是半月之久,月圆了又缺,松苓一直迷迷糊糊的,睡时多,醒时少,偶尔醒的稍久些,却也说不上两句话。
而淙舟则是寸步不离,那些个来客栈讨血的人尽数被他挡在门外,他们想要活命,淙舟不是不知,可松苓若不是失了那些血,也不至于亏虚至此,以至于撑不住这天劫被人掳了去,他心中不是没有怨气。
怨众生,也怨他自己。
这半月来,只要松苓睡下,他便去琢磨那药方,幸好老天也没再折腾人,半月下去,这骇人的疫病终是控制住了。
除了琢磨药方,淙舟又将竹韵送来的几本书翻了一遍。
“哥哥…”松苓又睡了一觉,今儿个他精神还算好,“倒杯水来可好?”
淙舟搁下书卷,端了杯清茶过去,将松苓扶起来,这茶被他用灵气温着,不烫也不凉。松苓渴坏了,接过茶盏一口饮下,他将茶盏搁在床边矮几上,拉着淙舟坐在床头,他翻了个身趴在人膝头,环着淙舟的腰不动了。
今儿个无风,暖日带着窗棂的影,将这一室变得暖和起来。
松苓瞧着那桌案,面上摞着的药方子又高了许多,一旁搁着砚台,笔山上躺着一支还在淌墨的笔。
“我都不知哥哥还通医术,”松苓在人腿上蹭了蹭,“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淙舟轻抚松苓的发,这几日狐狸精神不济,耳朵都是耷拉着的,他扯过被子给人盖好,虽说是暖了点,可松苓穿的却单薄,他道:“皮毛而已,不及长离。”
“长离那是承了凤凰,”松苓转了转脖颈,仰面看向淙舟,“你是没去过丹穴山,他住的那处石穴里,有一整面墙的医书,据说都是爷爷当年在神界废墟里扒出来的,他生来通晓此术,哥哥与他比做什么?”
他蓦地笑了一声:“还是说哥哥吃醋?”
淙舟闻言一怔,小狐狸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他有些跟不上:“不吃醋,”他也笑了出来,“这都哪跟哪?”
看来松苓今日精神着实不错,还有力气与他说笑。
说起长离,松苓倏然想到那夜自山洞回来时,他隐约听见淙舟要找长离过来,可这些日子都不曾见到人,松苓只觉是自己当夜太过迷糊。
“你是不是传音给了长离,让他过来来着?”他挑眉问道。
“嗯,”抚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我找到你的那夜,你半个人都踏进了鬼门关,我让白尾鹫去寻长离,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把你拉回来。”
扣在后脑的手细细地打着颤,那夜的情形淙舟实在不愿再忆起,浑身都是血的人和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手都叫他胆寒,后怕如海浪一阵阵袭来。长离不来,他就守在这床前,半步也不敢离开,生怕一转身或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不见了。
直到那符咒失了效用,松苓醒来,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别怕,”心悸从后脑传来,松苓察觉到淙舟的慌乱,他抬手碰了碰淙舟面颊,出声安慰道,“我说要死在你前面,但也不会这么前,我要是就这么没了,你碰上别的狐狸了怎么办?”
手不颤了,淙舟在人后脑轻轻拍了一下:“胡话。”
“哪句?”松苓笑问道。
“哪句都是。”
松苓笑着爬起身,偏身坐在淙舟腿上,淙舟扶着他的腰,极力护着他身后的伤。
“鸣沧君竟还有这幅样子,”松苓用鼻尖蹭了蹭淙舟鼻尖,“真是难得一见,不亏不亏。”
“被你吓的,”淙舟捉着那双唇,那双褪去冰凉,终于添了温热的唇,直至今日他才终于放下心来,“快吓死了。”
“还不是怪你来得晚。”松苓回吻过去。
淙舟抱着人,想要抱紧些却也不敢,松苓身后的伤还是要多顾及些:“嗯,”还是热乎的脸好摸,“怪我,我晚了。”
冬日里不见枯叶飘落,倒也少了几分萧条,窗没关的太严,松苓透过窗缝看出去,外面像是落了雪。
“下雪了?”松苓把头靠在淙舟肩上,眸中带了光。
“嗯,”淙舟说着松苓的目光向外看去,可惜窗缝被墙沿遮挡,他只能见得一窗的雪光,“昨儿个下了一夜,今晨才停。”
雪光落在床头那本那无名书上,淙舟不动声色的把书收进袖中,轻搂着松苓,他道:“我给长离传了信,我要出去几日,等他来后让他守着你。”
“你要去做什么?”松苓抬起头来。
淙舟又把他摁了回去,把被子往上揪了揪,将狐狸整个裹紧:“不是什么大事,回来再同你说。”
松苓心中顿感不安,淙舟从未瞒过他什么。他抬起眼,睫毛扫过淙舟下颌,思索片刻,他没再逼问下去,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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