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80
晏柠橙小心翼翼地钻出林寻舟的怀抱,香薰蜡烛还没有湮灭,火光倒映在眼底,她回眸看侧躺的男人。
柔和的光拢着优越深邃的五官,重彩如画卷中的神祗、在梦中反复出现的人,现在是自己枕边人。
碰到他发丝确认的手即刻触电般的收回来。
烛光摇曳里,晏柠橙笑容绚烂。
光脚踩地,无声无息。
回来时林寻舟睡颜依旧,只是晏柠橙刚刚躺下,还不及调整好卧回去的姿态,就被伸来的手臂拥着抱了个满怀,暖宝宝再度覆过来。
“我。”晏柠橙轻声细语发问,“吵醒你了吗?”
身后很安静,林寻舟没有回答,寂夜中,他的呼吸绵长匀称,证明还是睡着的。
晏柠橙蓦地鼻尖一酸。
为了画画,她曾研究过许多人类的微动作和想法,观察样本很少,理论知识很多。
书上说,爱侣共同生活久了,会向着对方的方向无限制靠拢,比如恋人如果是左撇子,另一方会习惯性坐在另一侧,即便恋人不在,摆东西时还是保持同样的姿态。
晏柠橙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青梅竹马存在,对这件事情一直保有疑问,直至某次无意间刷到个采访,受访者是童年古装剧的女演员,多年未在荧幕上见到,才没有草草划过。
是被截取的片段,前因后果都没有,晏柠橙甚至没有仔细看介绍的小字。
大概是在回答和恋人相处的诀窍,女演员答,“没有太多的诀窍,我们两个年纪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一起了,还没有形成个人独特个性的时候,就已经学着如何去爱对方了,所以呢,渐渐的也就长成了彼此喜欢的模样。”[1]
晏柠橙并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在多年里无条件的向林寻舟游移靠近,可这样惯性地在睡梦中把自己拥入怀中,仿佛重复过上千次。
她忽有个做梦般的猜测浮现在脑海中。
那是从她第一次睁眼打量世界时就存在的人, 仓皇的消失在她未来的人生里。
出殡当天烧头炉, 推出来时还有没有碎掉的白色骨骼,子女后辈们会往骨灰龛里来放,特别大的装不进去,要亲手拿锤子敲碎,再放进。
晏柠橙还年幼,这样的流程她原本不必参与,可她坚持。
没有她能戴的手套,晏柠橙就点着脚去够桌子的高度,强行去抓。
刚刚高温烧完的骨骼很烫,炙手而不觉疼,晏柠橙只觉得奶奶最后握了下她的手。
躺在床上沉默发呆时,常会看向墙角的位置,年岁久而没有修缮,墙角有几分泛黄,灯影打不过去,晏柠橙时常就那样盯上一整天,暖气片后有鲜艳的色彩,是她小时候抓到母亲口红,随意涂鸦留下的痕迹。
晏柠橙有想过消失,去到跟奶奶一样的世界,她为此求神拜佛,可惜神佛不灵。
逐渐被时间海潮推着长大,明白原来所有人都会离开,或早或晚而已,那时她想,这样送别的痛苦一定不要再延续下去了,她不要有下一代、少交朋友,尽可能的把自己离开的痛苦降到最低。
少年时代着墨一幅又一幅的油画,晏柠橙把每张画作当作人生里的最后一幅来对待,如果她画完这幅出门买早餐的路上车祸,那这就是绝笔画,要尽善尽美。
极端消极的想法贯穿晏柠橙少女时代的前半截,直到每次画画都会有濒死感,颜料突然变为过敏原,喉咙肿胀、呼吸困难,窒息的感觉要她明白,自己还是想舒舒服服的生活。
会提前为自己买墓地拍遗照的原因是因为后来在医院里结识了林故若。
那个暑假里晏柠橙得了阑尾炎,手术切除后住院观察,vip病房单人单间,整层都很安静。
消毒水味扰得她难受,常常坐在走廊的暖气片上望向窗外的马路,林故若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晏柠橙视野里的。
少女长相明艳出挑,身旁常跟着个英俊的少年。
晏柠橙社恐,从没有主动搭过话,还是舒悦窈来探病,才拉着介绍道一起去的。
“啊这是容磊,你俩小学也是同学吧?”舒悦窈介绍时稍有迟钝。
晏柠橙只在帝都读到了三年级,太多年过去,记不清、不敢认,提起才发觉时真认识的。
“这个是林故若,我闺蜜!”舒悦窈雀跃道,“你喊若若就好了,这个是我发小,晏柠橙,但她喜欢吃桃,若若叫她桃桃就好……”
少年人当朋友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爱屋及乌和看你顺眼就足够了。
假期里林故若几乎每天都出现在医院,常来晏柠橙这儿串门儿,她话少,多数时候靠着写字交流,林故若性格开朗话多,正好互补。
交流中得知林故若家里从事殡葬行当,她会来医院是因为她母亲确诊癌症,胃癌发现时就很晚了,最近几次化疗的结果都不太好,平时她晚自习也会过来。
林故若母亲的病房窗边放了长书桌用以学习,配了两把椅子,原本是容磊的位置,那阵被晏柠橙占了,容磊来只能靠墙倚着。
单人病房的朝向都好,抬眸就能看到绿意盎然的花园。
那时晏柠橙得到林家母女俩许多照拂,她坐在林母床头为她画人像速写,温婉的妇人戴了假发,淡妆提气色,有时会一起拼拼图,林故若则多在伏案刷数学竞赛题。
晏柠橙曾以为林故若以后会念理工科,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我会学医,搞竞赛的理由是因为我想有更多的时间来陪妈妈,我没有空静下心来学很多科目,竞赛拿国奖的话,能直接跳过高三。”林故若如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