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年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周乐湛已经在那边找好了房子,帮周思安排好进一所国际学校,等过完十五就走。
初十这天,家里来了一位远客。
周琦澜坐在院中晒太阳,钟既就站在门口,隔着铁门栈栏,恍惚间,好似又一次地遁入梦境,两厢遥望。别墅周边的十余个便衣保镖闻声聚集,只等命令行事。
邓叔打开门,请他进来。听说是来找周琦澜的,热情地邀他入座,又回屋泡了壶茶。周琦澜回来至今,还从未有朋友来拜访。
周琦澜合上书,“邓叔,起风了,带周思进去添件衣服吧。”
“诶,好。”邓叔领着周思进屋,周思好奇地一直回头张望。
冬日的院里冷清,枯木萧条,钟既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
周琦澜围着炉子煮茶,眉眼低垂,微笑道:“好久不见。”
周琦澜头上的青茬长长了些,不再是劳改犯的发型,“你怎么来了?”
“早听闻你出狱有段时间了,知道你住这,特地来看看你。”钟既面色孱弱苍白,这几日天气回暖,他却裹得严实。
茶水咕嘟咕嘟地冒泡,周琦澜听着茶水沸腾爆破的声音,问:“你说过要送我出狱的,你食言了。”
钟既脸色苍白的不像常人该有的肤色,“抱歉,遇上些事。”
所以是因为事情耽搁了没有来,还是他根本就来不了。
周琦澜抬眸,隔着白烟沸腾的水雾望向钟既,“那今日怎么来的?”
钟既没有马上回答,捂着胸口咳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问:“昆明,还去吗?”
周琦澜垂眸道:“不去了。”
钟既问:“为什么?”
“我马上就要走了。”
“去哪里?”
“威尼斯。”周琦澜淡然疏离道,“过完十五就走了。”
“哦。”钟既蹙眉,脸色愈发得苍白。
两人一时间都不再说话,半晌沉默后,又听钟既问:“那我们……”
“没有我们。”周琦澜打断他,“我说过,我是骗你的。”
别墅四周的保镖总是时不时地往这边瞧,都是百里挑一的打手,他们根本就出不去这道门。
“骗一骗自己,也许就没有那么难熬了。”外面人群看似分散,实则早已戒备待令,周琦澜深知,他走不出这道门,“我不喜欢你,从来都没有。”
周琦澜残忍道:“你也不想想,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你指使刀疤找人打我,扔我进水箱,你明知道我怕黑,却将我关禁闭。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喜欢你。”
钟既苦涩道:“所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哪怕是某一瞬间?”
周琦澜像似听了好笑的笑话,嗤嘲一声:“这五年我都在利用你,生日那次也是我骗你的。你看,你不是上当了吗?你伤害我,我骗了你一次,也算扯平了。”
“如果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来说这些的,”周琦澜下了逐客令,“那你可以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钟既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周琦澜远远地目送钟既离开,惟有如此才能保他性命。
钟既回到车里,身体早已到了极限,衣服的遮掩下伤得极重,几处伤口的血渗透纱布。他脱下衣服,捂着嘴角闷声咳嗽。钟定看他这样子就哭了,“值得吗?命都不要,就算会被钟开静打死,也要来见他吗?”
掌心摊开的纸帕上都是血,钟定看见,心疼道:“他就这么好吗?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身负重伤也要来找他,喜欢到宁愿违背钟开静也要来见他,喜欢到从地下室跑出来,哪怕回去会被打死也要带他走。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呢?”钟定哽咽地哭道,“他喜欢你吗?他愿意跟你走吗?值得吗?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钟既紧紧捂着伤口,喉咙里都是血沫铁锈的腥气,他湿了眼眶,满眼落寞:“钟定,走吧。”
?第五十七章
周思不知道小叔叔为什么哭,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
周乐湛走进卧房,来到周琦澜身旁蹲下,周琦澜一双哭红的眼睛声泪俱下道:“你知道吗?这五年来,每次面对钟既,我都要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爱钟既,我不爱他,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他伤害我,欺瞒我,骗我,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让刀疤找人打我,让别人扔我进水箱,关我进厕所……正因为我都知道,所以我应该讨厌他,恨他……”
“可是……可是我也利用了他不是吗?我利用他的喜欢,接受他对我的好,他这五年来为我熬中药,为我针灸,为医我心病不辞辛劳地付出几年的时间,他记得我的生日,他问我喜欢吃什么……”
“我真的不喜欢他吗?”
“我骗得了他,却骗不了自己。”周琦澜痛苦道,“可是……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告诉自己,周乐湛还在外面等我。钟既有他的亲人、朋友、父母、兄弟,可是周乐湛只有我……”
周琦澜深知周乐湛容不下他。
周乐湛会杀了钟既。
周琦澜走不出这里,无伦跑到哪里,周乐湛都会抓他回来。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抛下周乐湛,我喜欢的是周乐湛,我不喜欢钟既,我不要喜欢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同时爱两个人?”周琦澜落泪,“那太自私了,对他何其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