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食·甜雪玉露27
只要没有太过强力的创伤和破坏,你将是一个妥贴的superman。
谁他妈的要做那种东西。
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Dawn所有的若无其事之后触目惊心的含义。而当我终于明白所有,我怀疑他是否就在当时已经看清了一切。
这浪掷人心的怪物,冷漠的占星师。
我真想咒他不得好死。
他不会知道他亲手为我揭开的是怎样一层面纱,风霜扑面,我毫无余地毫无保留地窒息。
在他怀中,晏雪。
时光如流沙,将我渐渐掩埋。我大概比他衰老更快。不在容颜,只在心。
他两鬓已飞霜。日本传来的时尚佻达语词,叫那种灰作浪漫灰。中年男子黑发仍柔密服帖。已淡淡染灰。是风霜痕迹,更显练达,据说最得年轻女孩子心爱,唤得起时光差异,写一出忘年浪漫恋情。我却只觉辛酸。
晏雪。我不想他老。我还以为他能给我一切,为我做到一切。我以为,或者我希望我如此不清醒地以为,他是永远不会老的。
我天真得像个疯子。而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是个疯子。
那时他躺在我胸口,侧脸听我心跳。那种被体重压得微微沉闷的感觉分外充实。我随便拨弄他修剪整齐的头发,学他对我的姿势,像摆弄心爱宠物般轻轻地揉。
那一瞬我感觉手指被珊瑚虫缠住,活活勒死。
那些缠绕在我指尖玩弄的淡灰短发,那色泽带来的震撼爬过漫长通路击中了我。
我不清楚我说了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说。即使我察觉自己的嘴唇似乎蠕动了几下。脑子里轰轰作响,仿佛开过一列出轨列车。我跳下床径直走去浴室。他没有叫我。
我推上门,反锁。然后终于放任自己面对自己,也许是因为看到了镜中那张比死人好不了多少的,惨白的脸。
我的脸。
我站不稳,便伏在梳理台上。我十分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水声刺激了本已抽搐不休的胃。我开始呕吐,胃里翻江倒海,可是空空如也。我只觉四肢都开始痉挛。电击般寒冷酥麻感觉一阵阵狠抽着我。我不知道该抓住什么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抬起头时我看到镜中的脸。那张扭曲水湿的脸孔。我足足花了一分钟才意识到,那是我自己的泪脸。
我在流泪。
我在哭。哭得像条湿透的毛巾一样毫无体面不顾一切。
我只觉浑身骨头都要在那种惊天动地的颤抖里碎成齑粉。胡乱用一只手按住脸孔,我俯下身去凑近水流,狠狠冲洗自己。长发滑下肩头,顷刻湿透。我任凭自己慢慢跪倒下去,从肩到背一路淋湿,像无数只冰凉的手迅速而贪婪的抚摸。倾盆大雨,电闪雷鸣。我什么都听不到都看不到。我知道我是彻彻底底输了。
输给光阴。
输给爱情。
他在门外叫我,温柔而冷静语气,如故。“同同?”
我咳嗽起来,恶狠狠答应一声,不动。门锁着。天啊,容我再放肆一下,就一下。
我好冷。
他推门进来的刹那我几乎有跳进浴缸躲起来的冲动。当然我做的只是背转身去。他看不到看不到。我的动作比他快得多了。我咬着舌尖,挤压着喉咙努力让呼吸和声线恢复正常。
“你怎么进来的?”
他轻笑,“亲爱的,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钥匙。专门对付被锁上的门。”
Shit。
我根本不敢回头。听他若无其事,安稳动作。他关上水龙头,然后扯下条毛巾,按在我头发上,一下下地擦。他念念叨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会洗脸啊。”
我用力抓住毛巾一角,扯过来按在脸上。见鬼了,很痛啊。眼睑和眼角摩擦的痛楚,细密如砂纸打磨。他用一点力想拿回毛巾,我死死不放。
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简直是白痴的勾当。
他陡然用力,扳住我肩头转了过去,抱进怀里,把我的额头按到他肩上。他轻抚我的头发。那个动作让我难过得几乎瘫软下去。
一无所知,只是心在碎裂。
我们那样静静的拥抱了片刻,然后他忽然抱起我,回到卧室。一路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抬头,直到他把我扔到床上,我死死抓着毛巾按住脸。自欺欺人怎样,我不敢看他。
他的呼吸和体重温和地压迫上来。他一点点耐心分开我的手指,扯下毛巾,托起我的脸。
他的笑容那么温和,靠近过来。
他凝视我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落下嘴唇。
“同同,良久不哭的话,突然流这么多泪,眼睛受不了的。”
“……去你妈的。”
“肿了哦。像桃子。”
我已经提不起力气骂他白痴。
“像猕猴的屁股。”他说。
这个混蛋。我真想把他从身上踢下去。
他说,“我去拿冰块。”我死死抓着他不放。他轻声哄我听话。我只是不放手。去他妈的眼睛,瞎掉算了。我不能放开他,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时间已经那么少了。上帝真他妈的残忍,给我这所剩无几的幸福,还让我不得安宁。
他看了我半晌,轻轻叹气,重新抱紧我。我合着眼睛,不看他,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像只在潮湿雨季里变成绿色的树懒。我感觉自己当真浑身生满藻类,从身体到心头,潮湿一片。
他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我真是个自私的男人啊,同同。一边希望你讨厌我,一边又害怕你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