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混在人群之中，男人身形也足够高大出众，肩膀宽阔且平，薄棉夹克衣摆微收，卡住紧窄胯线，黑色长裤剪裁合身，脚踩一双硬质牛皮短靴，显得两条腿又直又长。

　　他还没注意到她。

　　陆娆比预计的时间晚了，所以苏和拿出手机在看，她本以为他会拨电话过来，但是没有，他只是瞥了眼时间就收起手机，继续站在原地等她。

　　陆娆悄悄地绕路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

　　男人浑身肌肉一紧，又很快松弛，握住她的手转身，唇角抿笑，把人揽进怀里。

　　陆娆从停车场走来十几分钟，身上已经挂了冷气，不料他等了这么久，怀抱居然还是暖的。

　　她又踮脚贴他的唇，也是暖的。

　　苏和能明显觉出她的喜悦，也被这份喜悦感染。双唇微张回吻过去，含住小小一截冰凉柔软，想要焐热，碍于两人正站在路口，克制住了。

　　她却不依不饶地追来，缠住他不放，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身体也压过来，一片绵软紧贴着他的胸膛。

　　男人心口忽地一热，用力将人扣紧。

　　过路行人偶尔回瞥，偷偷地笑，陆娆余光扫见，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恋恋不舍地退出来，轻轻推他肩膀——

　　“欸，”苏和立刻收紧胳膊，把人拦住，“再抱一会。”

　　“干嘛？”陆娆仰起脖子笑他，“你还撒娇啊？”

　　“……不是。”

　　苏和有点尴尬，趁她挡在身前，迅速拽了下裤子。

　　陆娆瞬间意会，埋脸在他胸前，咯咯地笑。

　　火树银花里的情人相拥，机会太难得，她讶于他的突然出现，所以欣喜，但也怪他怎么不提前讲，好歹让她预先准备一下，换身更好看的衣服。

　　“元旦之前那批订单量大，不知道能不能提前交差。”苏和解释，“怕来不了，就没约你。”

　　工厂近来发展不错，他还讲了乌力吉成立合作社的事情，说是一共入伙了五位牧民老乡，一起养奶牛、给工厂提供奶源，目前生意比较稳定，大家都很高兴。如果来年能和“壹号滋味”续签合同，工厂也会考虑扩建。

　　总之，很感谢她。

　　陆娆笑道：“那你请我吃饭吧？”

　　晚上忙着开会，没怎么吃，这会她也觉得饿了，看了下时间，觉得吃完差不多就到午夜，可以去世贸天阶看天幕倒计时。

　　苏和对附近不熟，点头说“好”，都听她安排。

　　两人牵着手，在商业街上找餐厅，因为是跨年夜，空位不多，哪里都很拥挤。

　　走了一会，陆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像是身后有人跟着，如芒在背，扭身回头张望，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了？”苏和也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她摇了摇头，收回目光，只当是自己最近太累，出了幻觉。

　　询问过六七家店，两人终于在一家墨西哥餐厅找到位置，这个时段的餐厅也成了酒吧，客人很多，光线昏暗，有乐队驻唱，声音嘈杂。

　　金发女郎穿着耀眼的亮片吊带裙，举着五彩斑斓的鸡尾酒经过，用流利中文讲着“不好意思”，陆娆侧身避让，肩膀又被苏和揽住，躲开另外一侧通过的客人。

　　这样的环境里，讲话也只能靠交头接耳，一来二去，菜还没上，两张唇又吻到一起，厮磨纠缠。

　　苏和起初不大明白，酒吧这种地方，又黑又吵、空气不畅，到底为什么总有客人，现在又好像突然懂了。

　　环境使然，昏暗角落里的男女亲昵太过稀松平常，根本无人关注，所以她也敢把手伸进他的衣摆，抚摸挑逗，听男人在她耳边无奈叫她名字。

　　相隔太久没见，思念也能燃起一场大火。陆娆原本还计划吃完带他去看倒计时，最后方向盘一转带回了家，说倒计时也没什么可看，一群人傻乎乎地仰着脖子看天幕，跟着数数而已，连烟花都是电子的，不是真的。

　　苏和笑而不语，到了地方，解开安全带，和她一起下车。

　　地库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陆娆锁好车，过来挽他的胳膊。两人走出几步，她无意瞥见角落里的凸面镜，神色登时一凛，突然就放开他，朝相反方向大步走去——

　　“遥遥？”他上前叫她，觉得奇怪，“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一辆停靠的黑色轿车突然发动、转弯，疾速开向地库出口！

　　“陆娆！”

　　苏和吓了一跳，一个箭步上去把人抱住拖回，怕她被车剐到。陆娆挣开他的一只胳膊，迅速掏出手机，拍下车牌，愤愤骂了句脏话。

　　她被人跟了。

　　所以在商业街的时候也不是错觉。

　　陆娆放大照片，仔细辨认车牌。

　　苏和问：“认识吗？”

　　“不认识。”

　　“要不要报警？”他不放心她的安全，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证据，报了警察也不会管。”

　　地库是给小区用户专用，入口都要进行核验，能开进来说明早就做了准备，应该不是临时起意。

　　对方就是冲她来的。

　　那到底什么人要跟踪她？

　　陆娆收起照片，若有所思，上了电梯才回过神来，按下楼层。扭头见他也一直紧绷着，她反而笑了，问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止吓到，他还有些生气，因为她的莽撞。

　　“你都不知道车里是谁，怎么敢上去追？”苏和眉心微蹙，语气几分严厉，“哪来的胆子？”

　　陆娆刚才情绪上头，事后自知理亏，也不辩解，轻轻拉了下他的手，“下次不会了。”

　　苏和不好再说，主要还是担心，回握住她的手，问：“以前也遇到过吗？”

　　“没有。”陆娆摇头。

　　电梯到达，“叮”的一声，她又忽然想到什么，顿住动作。

　　要说“跟踪”，以前倒是也有过一次。

　　只不过，那次不是人跟，是 GPS。

　　*

　　公寓供了地暖，大门一开，干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香。苏和第一次进女人的家，多少有些局促，踩了双不太合脚的拖鞋，站在客厅东张西望。

　　陆娆替两人挂好外套，刚一转身，就被他这副束手束脚的模样逗笑，瞧见他的拖鞋和几乎着地的后脚跟，笑得更厉害，“对不起，我应该去给你买双新的，明天就去！”

　　“……”

　　苏和干脆把鞋踢掉，也不穿了。明明是她给找的鞋子，她竟还好意思笑。

　　边柜上的电子时钟滴滴两声，陆娆猛地发现已经零点，本该卡点许个愿望，此时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好干巴巴地跟他说句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苏和伸手把人抱住，因为地下车库里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忽然觉得自己不在她身边也成了一种罪过。

　　究竟要多努力，才能跟她站在一起？

　　“想看照片吗？”她问。

　　“……什么？”

　　“我上周末整理硬盘，找到好多以前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苏和点头，“好。”

　　她于是拿过电脑，插上硬盘，拉他坐在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上，打开相册。

　　从蹒跚学步到娉婷少女，一条又一条漂亮的连衣裙，头发今年很长，明年又变短，背底风景不断变换，她真的去过很多地方。

　　陆娆就着照片，把以前的事讲给他，想哪说哪，关于家人、朋友，关于喜欢的老师、讨厌的食物和最难忘的旅行，关于他没经历过的，她的过去。

　　相册幻灯片似地播到最后，只剩一张篝火堆旁的双人合影，是她问宝勒格要过来的。

　　苏和失笑，合上电脑就去吻她，心情很好，难喻的餍足，似乎他的想法她都知道，也会用她的方式来给出答案——不够了解，那就慢慢了解，还有问题，那就继续解决问题。

　　吻渐渐滑到脖颈，再到耳后，暗示意味明显，陆娆忍不住笑，“你干嘛突然这么热情？”

　　“……不是看完了吗？照片。”

　　“所以呢？”

　　他笑了下，握着她的腰，把人捞上沙发，低声耳语：“干点别的。”

　　沙发空间狭窄逼仄，好在她的身体足够柔软，能被挤压弯折成任何形状。

　　新年快乐，是真的快乐。他像是把去年节省的精力都存下来，要趁今晚连本带息地都还给她。

　　资本家最喜欢收息，来者不拒，所以有钱人的脸上才总泛着红光。她还喜欢被他抱着。男人两条手臂黝黑结实，无需费力就能把她整个托抱起来，从沙发抱到浴室，再到床上。

　　陆娆有时配合，有时也要捣乱，却怎么都逃不出桎梏，最后只能骂他，是不是把摔跤那点本事都用在她身上了。

　　他不认同，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摔跤只能碰腰以上，再往下就犯规了。”

　　说完，还要亲自示范什么是“犯规”，惹得陆娆一声惊呼，斥责他这“教练”该下岗了，居然还敢骚扰女同学。

　　他不反驳，只是抿着唇笑，把刚才摸到的一点滑腻抹在她小腹上，问她要不要再来一次。

　　陆娆羞赧瞪他，大声说不要，捂着被子躲去墙角，又被他捉住脚踝，一点一点地亲上来。

　　“不要”成了半推半就，反正她没几句真话，一会要他快点，一会又要慢点，一会说是这里，一会又说这里不行。

　　好在他有足够耐心，试过的都能记得，也最喜欢她的反应。陪跑陪到最后，终点时抱她最紧，最后再送一记奖励的吻，夸她刚才叫得好听。

　　陆娆浑身酥软，懒得和他计较，朝旁边翻了个身，没躺一会又翻回来，还是钻进他的怀里。

　　*

　　日上三竿，陆娆赖床不起，苏和躺得实在无聊，想看能不能弄点早饭。

　　拉开冰箱人就傻了，除了瓶装矿泉水就是啤酒，连盒生鸡蛋都没有。

　　他只好套上衣裤，准备去附近超市看看。

　　半个小时后，苏和提了满满两袋子食材，走到小区楼下，突然被路边一声汽车鸣笛叫住。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段誉铭摘下墨镜，“聊聊？”

　　苏和定了一秒，认出是谁，扭头就走，“没什么可聊的。”

　　“陆娆跟我要结婚了，今年春天。”

　　“……”

　　段誉铭见他僵住动作，正中其怀，笑着扬了扬眉，“她该不会还没告诉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