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喜欢为死亡赋予意义。

　　或许是牺牲，或许是荣誉，或许是耻辱。

　　可已经死过一次的季烨却知道，死亡仅仅只是孤独而已。

　　无能为力的坠身于没有底的深渊，抓不住流逝的生命，化为渺小的尘埃，空洞、无助，没有任何人能帮他。

　　好难受。

　　季烨模糊了视线，没想到自己要再一次经历这种孤独的痛苦。

　　在震天的轰鸣声中，他无神的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瞳孔一点一点扩散，逐渐漆黑死寂。

　　“小子，想死啊？”

　　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带笑的轻嗤。

　　季烨颤了颤眼睑，诧异抬眸，就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黑色劲装，扛着一挺两米多长的重型导弹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身旁。

　　见他看过来，少年眉骨轻扬，张扬的面容上露出一道恶劣的笑：

　　“老远就看到你逃命的样子了，你这小子死在这也太可惜，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来老子手下当兵吧！”

　　季烨愣愣的看着对方，余光正好看到有星盗朝这边射击，连忙嘶哑的张口道：“小心——”

　　同一时刻，少年肩头的武器突然启动，他转身，升腾而起的蓝色火光一圈圈荡开，将一切试图攻击他的星盗吞噬殆尽。

　　无数导弹在瞬间轰平了硝烟弥漫的废墟，空气炽热，风浪刀子般席卷周围。

　　而少年的攻击却并未停止。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兴味，乌黑的短发下，笑着露出了两颗尖锐的虎牙，明明身处你死我活的战场，却像是在享受着这一切。

　　再一次启动武器，燃着火光的蓝色导弹无差别的扫荡四周，将整个废墟炸的面目全非，狂笑的声音如梦魇般划穿布满火光的夜空。

　　这人是个疯子吧？

　　季烨不寒而栗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而少年的攻击虽然猛烈，却并未伤到季烨分毫，就连爆炸产生的冲击都恰到好处的在快要接近季烨之前消散。

　　与此同时，一名青年从空中滑翔而来，稳稳落地后习以为常道：“将军，请不要继续炫耀您的新武器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

　　话还没说完，青年注意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季烨，脸色一变，立刻蹲下身去帮季烨急救。

　　而季烨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青年身上的帝国军服。

　　帝国人？！

　　帝国和联邦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里是联邦外围，帝国军队怎么会出现？

　　而且上辈子对这场灾难的报道，根本没有提到任何的帝国人。

　　“怎么样？能救活吗？”

　　被称为将军的少年看过来，神情还带着杀戮过后的意犹未尽。

　　他琥珀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着季烨，如果不是青年拦着，似乎还想把季烨提起来观赏。

　　“这孩子身体太弱，又失血过多，我只能简单处理一下致命伤口，还是得带回去急救。”

　　青年说着就要抱起季烨，可季烨却冲他摇了头。

　　“不用管我。”季烨虚弱的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这里还有很多活着的难民，先救他们！”

　　青年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少年。

　　却见少年直接粗鲁的提起季烨，将人丢进了他的怀里。

　　那张张狂的脸上同时露出一道冷笑，“老子想救谁救谁！你是我看中的士兵，你要是敢死，这里的难民一个都别想活！”

　　说完，也不管季烨会不会吓到，转身便和赶来的部队一起去处理战场。

　　季烨心猛地提了起来，可他已经到了极限，无论怎么强撑，还是在担忧中陷入了黑暗。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飞艇特有的医疗舱内。

　　意识回归，想起之前那个疯子说了什么，顿时紧张的低喃道：“难民……”

　　“能救下来的都活着。”

　　季烨侧眸，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名医生正守在医疗舱旁，低头看着手上的数据板，头都没抬的道：“上将他偶尔就是会冒出一些疯言疯语来，你别放在心上，他其实……恩，很正派的。”

　　正派？

　　季烨回忆着那个少年杀人时癫狂的模样，面无表情的抿了下唇角。

　　顿了顿，又问道：“那星盗？”

　　这次出声时他才发现嗓子哑的厉害，声带像被什么揉碎了一样。

　　第四章 你有点点像我的弟弟

　　季烨摸向喉咙，一动作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插着透明的导管，可他一点都不疼，几乎没有感觉。

　　“你身体太弱，又那样胡闹，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只能先用营养液给你续命。”医生放下手上的数据板，从疗养仓上方取出一管营养剂，扶起季烨，小心喂给他，“喝点这个，对你身体有好处。”

　　季烨上辈子最不喜欢喝的就是这种营养剂，味道极苦不说，疗伤的效果也没有多好。

　　但不喜欢不代表他不会喝，上辈子为了能活下来，他服用的药多到已经钝化了味觉。

　　他乖巧的张开口，却发现入口的营养液竟然是甜的。

　　第一次喝到甜的营养剂，好喝的味道在味蕾扩散，令他无意识的弯了眸子，

　　“味道不错吧？这是我特意按比例调制出来的，营养价值高不说，也适合你们这种小孩子吃。”医生冲他笑了笑，还关切的揉了揉他的头。

　　突然被摸头的季烨一下子僵硬了神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从未被人这么温柔的摸过头。

　　就是去了季家，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也是疏离且冷漠。

　　以前他还不明白为什么，临死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只是嫌他脏而已。

　　医生继续道：“星盗的事你也别担心，已经全部被处理了，只要有上将在，任何军队都不堪一击。”

　　和医生的信任不同，季烨并不相信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正要说话，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就看被称作“上将”的少年满脸戾气的大步进来，在看到季烨后才扯出了一个看到某种好玩玩具的笑容。

　　“不错，还活着。”卓康很满意道，糟糕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摘下自己的白色手套，翘起二郎腿坐在疗养仓旁边，命令道：“既然醒了，就来帝国做我的士兵，我能让你的天赋充分发挥，留在联邦你恐怕只能做一辈子的难民，别让我白白救你。”

　　闻言，季烨并未回应，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非得执着于他。

　　就算是他逃跑的样子在这人眼里有点用处，但这世上的有天赋的人才要多少有多少，不至于被这么看重。

　　见对方还一直盯着自己不放，他稍稍仰起头，轻声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吗？”

　　卓康挑眉，“我为什么不救你？”

　　本以为季烨会说什么不想活了之类的没出息的话，谁知季烨却道：“当时我伤成了那样，救我肯定需要大量的医疗资源，不值得。”

　　他没有监护人，因此在联邦无法拥有合法的身份，没办法找工作，也没有收入来源。

　　听着季烨稚嫩的声音，卓康的拧起眉头，森森的眼神连着整个房间都浸透了冷意。

　　许久之后，他才弹了弹自己的衣袖，冷淡道：“没有谁是不值得被救的，我说你有用，你在我这就是要比其他人重要的多。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死了，你想救的人就一个都别想活。”

　　“好了好了，这孩子还是个病患，上将您能不能正常一点的说话？”

　　医生眼见着气氛不对，连忙拦住卓康，恰好这时手上的数据板响了一声警报，他低头看了看，脸色瞬间沉重起来。

　　“怎么回事？”

　　卓康察觉不对，看了过去，却见季烨的生命体征竟然还在下降。

　　他当即看向医生道：“你活够了是不是！这是怎么治疗的？怎么越治疗身体越糟糕？”

　　医生摇头，“这孩子的身体太弱了，长期营养不良，又受了致命伤，要救他的话，接下来很长时间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卓康眉头皱的更紧，抱着胳膊理直气壮道：“当初老子胳膊断了都能在格斗场上拿下第一，这点小伤算什么？”

　　医生无语，“您以为谁都有和您一样的身体素质？”

　　卓康说不过医生，没有照顾过小孩子的他这会儿只觉得手足无措，好半晌才瞪着季烨道：“身体太弱了！以后给我每天负重跑两千米，三小时的体能训练，还有……”

　　“上将。”医生无奈的打断了少年的话，“这孩子的骨龄只有十岁，不适合做这种高强度运动，而且他也没答应做你的兵。”

　　卓康睁大了眼睛，“他有十岁了？！”

　　他看这孩子也就五六岁上下，谁知道竟然都十岁了，这得多营养不良才能这么瘦小。

　　医生更加无语。

　　还好是他照顾季烨，要是换成卓康来，估计季烨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卓康注视着季烨那张粗糙消瘦的脸，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就算是珍惜人才，也不至于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这么关注。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季烨的时候他总有一种亲切感，觉得季烨的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果他弟弟还活着，也应该有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