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卓诚停下身, 似笑非笑看向梁琦，讽刺地说：“梁琦，我听说你爸妈也是体面人，你怎么跟这种人玩啊？”

　　程卓诚视线越过她，重新转移到姜媛身上，语气充满了嘲弄和不屑：“我嘴最再脏也比不上某些人脏。”

　　“程卓诚我警告你，别到处含血喷人。说任何话都要讲究证据，如果你继续胡搅蛮缠，这件事我保证不会罢休。”

　　“要证据是吧？我手里有，你身后的人敢要吗？”

　　程卓诚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让梁琦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眉头紧蹙：“岳素馨跟你说了什么？”

　　“呵呵，用不着谁跟我说什么。怕别人知道就别去做，别又当又立的。姜媛，你胆子挺大的，连我都敢耍。”

　　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梁琦，然而姜媛却及时拉住了梁琦手腕。刹那间，姜媛感觉到梁琦身体一僵。

　　“梁琦……”姜媛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梁琦想为她出头，但她不想梁琦做出冲动的事，她不想连累梁琦。

　　“我们走着瞧。”程卓诚最后用手指指了指姜媛，扔下一句话便转身上了楼。

　　姜媛这才缓缓松开抓着梁琦的手。

　　她唇边多了抹苦涩的自嘲：“真抱歉……又让你为我的事操心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他们是冲我来的，你不用为了我去激怒他们。”

　　“姜媛，”梁琦伸出手，搭在姜媛肩膀上，注视着她，语气难得严肃，“你不招惹他们，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招惹你。如果不做出反击，他们就会觉得你好欺负，只会变本加厉继续欺负你。只有让他们意识到欺负你的后果，他们才有可能罢休。”

　　“我明白……可是，”姜媛停顿了几秒，呼吸突然间变得急促，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是……我不想你因为我受伤。”

　　她是生活在井底不见天日的盲鱼，有朝一日阳光照入枯井，受恩于其温情，纵使无法依赖其生长，也期盼它永远温暖明亮。

　　在看见这个少女为她一次次冲锋陷阵时，她也有了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

　　她怕这个少女为她受伤，怕这个少女像她一样被议论，她不想把不幸带给她。她和她的家人都是那么好的人。

　　梁琦怔住。

　　她望着姜媛看起来有些无措的脸，心微微疼了一下。

　　“别这么想，”她说，“媛媛，我们是一体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她走近她，重新握住她的手：“什么都别担心，也别害怕，来，我带你进班。”

　　说完，梁琦拉着姜媛的手走上台阶，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进入教室。

　　两人的座位在进门的第一组第一桌，走几步就到了。

　　这是姜媛觉得脚步最沉重的一次。

　　不到十步的距离，她感觉到无数目光像刺一样扎在她身上，所有听不清的窃窃私语都在议论她和她的家庭。

　　坐回座位的那一刻，姜媛也并没有觉得轻松，脑中不断浮现刚才程卓诚和岳素馨说的那些话，还有她进校时听见的议论声。

　　直到梁琦从桌下把手搭放在她的手背上。

　　整个世界的喧嚣骤然间停止。

　　她与梁琦一个字也没有交流，她却能感觉到梁琦在试图让她心安。

　　姜媛沉下心来，尽可能让自己不去在意流言蜚语。

　　梁琦转过头去，目光缓缓扫过刚才议论姜媛的人，毫不畏惧地与这些人对视，直到他们一一闭上嘴。

　　教室渐渐变得安静下来。

　　梁琦将头转过去，贴近姜媛在她耳边说：“好好听课，要是有跟不上的地方，下课我讲给你听。”

　　“好。”

　　虽然姜媛落下了一些课，但姜媛学习底子好，请假期间也有自己预习复习，作业也有带着做，所以只有一些细节上的小知识点不太清楚，只要稍微问一下梁琦就明白了。

　　临近下课，何蔚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对全班同学说道：“今天下课前，有件事情要宣布。我们盛江一中跟隔壁的盛江外国语学院要一起举办一场联谊会，希望大家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艺，积极报名节目，乐器、跳舞、朗诵等等都可以报名。”

　　“大家多想一想，这周结束前把节目报给班长。”

　　“好了，下课！”

　　下课后，教室里的同学纷纷议论起何蔚所说的联谊会。

　　“是和盛江外国语学校！”

　　“听说这帅哥美女可多了。”

　　“那不得报个名啊？”

　　“别丢人了，你能干什么？去朗诵么？”

　　“哈哈哈哈，也不是不行啊！”

　　梁琦侧过头：“媛媛，你报名么？我记得你不是会跳舞么？”

　　“我……”姜媛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

　　跳舞。

　　是啊，她曾经很喜欢跳舞。

　　起舞时，无数人赞赏的目光汇聚在跳舞者的身上，与跳舞者本身一并成就了她的光芒。

　　但是如今的她，却一点也不想站在人群视线汇集的中心。

　　她不想再被人议论了。

　　姜媛怕梁琦多想，很快解释道：“我很久没跳了，我……我的事，你也知道，最近还是不要做别的事了。”

　　她说这话的刹那，梁琦没有忽略她眼中暗淡下去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

　　“班长，报名！”

　　这声音让姜媛的心陡然间收紧。

　　是岳素馨。

　　她冲姜媛一笑，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眯眯地说道：“我要报名拉丁舞，给我记上。”

　　她语气很不好，但姜媛作为班长，这本就是她的工作，于是拿出一本空的作业本，把岳素馨的名字记在了第一个。

　　岳素馨看着她记完，朝教室里招了招手：“走走走，嘉悦，陪我去楼上！”

　　岳素馨离开后，坐在姜媛后排的唐依曼拿笔敲了一下姜媛的肩膀。

　　“姜媛，你这几天都去哪啦？”

　　听到这样的问话，姜媛肩膀僵住，这段时间以来遭受的莫名恶意让她下意识对每个关注她生活的人都产生了警觉。

　　姜媛迟疑地转过头，身体贴着椅背，迎着唐依曼明亮澄澈的大眼睛：“我……家里有点事。”

　　声音里多了平时所没有的小心谨慎。

　　梁琦眉头轻蹙，正当她准备开口帮姜媛解围，听见唐依曼开口。

　　“是家人生病吗？你这几天都没来，可把我们担心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是啊，”坐在唐依曼身边的段姝妤补充道，“要是你要记笔记的话，我们都有，你借谁的都行。”

　　姜媛一怔，对上两人目光，竟有些不敢相信。

　　接受了太多恶意，以至于突然有人愿意相信她、给予她善意，都让她觉得拨开云雾，整个世界豁然开朗。

　　“谢谢，”她冲两人一笑，“不过不用了，我借梁琦的就好。”

　　正要转身，听见唐依曼又喊了她一声：“姜媛。”

　　“怎么了？”

　　唐依曼压低声音，用手遮挡了一下她们说话：“岳素馨是不是又找你麻烦了？”

　　“岳素馨？”姜媛的心骤然一沉，“为什么这么说？”

　　程卓诚突然间和岳素馨在一起，对她和梁琦的态度变得异常恶劣，全校都流传起和她有关的不实传闻，这些事串联在一起，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非常可疑。

　　尤其岳素馨过去就常常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如果说岳素馨对程卓诚说了什么，两人共同针对起她，还拉着全校学生一起，这一切就不难理解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唐依曼的表情有点纠结，“就是最近学校里传了一些有关你的不太好的留言，我们都怀疑是岳素馨做的。”

　　“你还不知道吧？岳素馨和程卓诚在一起了，你请假的这段时间，岳素馨经常去楼上找程卓诚。前几天我和唐依曼去楼上有事，正好经过五班，就听见岳素馨跟她以前玩得好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好像在聊你的事。”

　　“那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姜媛连忙问道。

　　她能够忍受岳素馨曾经看不惯她、处处针对她，但她无法接受对她的家人进行无中生有的造谣和抹黑。

　　“这就不知道了，”唐依曼摇摇头，“我们也是正好经过，当时他们人很多，看上去关系都不错，我们也没敢多问。”

　　姜媛和梁琦交换了一下眼神。

　　依照岳素馨的心性，还有这两天发生的事，几乎可以是岳素馨和程卓诚在学校里散播谣言。

　　但程卓诚和岳素馨找的肯定都是和他们关系好的人，就算梁琦她们贸然去问，这些人多半也不会愿意出来指认两人。

　　“姜媛，你以后还是小心一点吧。岳素馨和程卓诚在学校里人气很高，就算他们现在在一起了，听他们话的人还是很多。岳素馨家里还跟校长有关系，你可千万别跟她硬碰硬。”唐依曼劝道。

　　“是啊，我们说出来也是想给你提个醒，以后尽量避着他们。”段姝妤说。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件事，我会注意的。”

　　*

　　联谊会的消息公布后，同学纷纷踊跃报名，再加上姜媛已经回来上课，很快没了议论姜媛的声音。

　　下午放学，梁琦整理好书包，和姜媛一起离开教室，路上又问道：“媛媛，联谊会你真的不报名吗？”

　　她知道姜媛心里有顾虑，但她知道姜媛一定很想参加。

　　如果不是太过热爱、太过在意，上辈子姜媛就不会永远放弃跳舞。

　　“不了，”姜媛轻声说，“只是一场联谊会而已，没那么重要。”

　　梁琦沉默下去。

　　过了很久。

　　“媛媛。你还记得欠我一个人情吗？”

　　“记得。我不会食言的。你需要的时候，我会还的。”

　　梁琦停下身，看向她：“那不如，就现在吧。”

　　“现在？”姜媛怔了怔，“梁琦，你要……”

　　“我想看你跳支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