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做不到去问梁琦借钱。

　　哪怕她知道梁琦家很有钱, 两万块对梁琦来说或许就像拿两百块一样容易。

　　梁琦并不欠她的。

　　她更不敢消耗生命里少有的善意。

　　这个人对她越是好，她便越不敢去拜托她。

　　因为遭受过太多的恶意和中伤，所以她才对真心格外珍惜，生怕有一天这真心会被自己打碎。

　　姜媛拿着手机, 反复滑动屏幕寻找着手机里的联系人, 最终在深夜时打了通电话给姜望杰。

　　这是徐成玉离婚后，她第一次打电话给这个已经不再是她父亲的男人。

　　电话响了几声就有人接通, 带了一丝诧异。

　　“喂？姜媛？”

　　声音不大, 姜媛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晚上十一点, 姜望杰很可能和易萍在一起, 甚至已经睡了。

　　她抿了下唇，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不出口。

　　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说要两万，然后呢？

　　后续的治疗费怎么办？

　　这个钱是“借”还是“要”？需不需要还？

　　她该叫他“爸”还是叫别的？

　　她要向他低头吗？

　　两边就这么沉默了一分钟。

　　终于, 姜望杰等不及了, 问她：“姜媛, 什么事啊？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不是你妈想找我……”

　　“我……”姜媛咬紧下唇, 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

　　“喂？你在不在听啊？到底……”

　　“可以借我点钱吗？”她轻轻打断了他的话。

　　说出这句话，让姜媛有一种自己在做乞丐的错觉。

　　对面有十几秒没出声。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

　　“借钱？多少啊？”

　　“两万……两万多，可能还会更多。”

　　“什么？两万多？怎么要那么多钱？姜媛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妈需要做心脏手术，手里没钱。能借我一点吗？我……会想办法还。”

　　这一回，对面沉默更久了。

　　许久后，她听见姜望杰叹了口气。

　　“我这边还有点钱，两万块我可以付，但是后续的治疗费……”

　　“我会还的，”姜媛说，“不会欠你的钱，就算你要利息也——”

　　“不是利息的问题，”姜望杰语气无奈，“姜媛，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是你易萍阿姨家帮找的，我跟你易萍阿姨在一起，钱都是她管，就这两万块还是平时私藏的，没办法每个月给钱……”

　　唯一的救命稻草断在这通电话里。

　　姜媛咬咬牙：“那就两万，剩下的钱我再想别的办法。”

　　姜望杰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觉得对徐成玉有亏欠：“那行，手术的钱我给。剩下的……我看看能不能找人借。但这事我不敢给你保证，你最好自己也想想办法。”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姜媛在医院楼梯口坐了下来。

　　这里没有灯光，黑黢黢一片，冷清得有些吓人。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洒落在她身边的台阶上，衬得她这一边更加阴暗。

　　她身体倚靠住冰冷的墙壁，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她昏睡过去很多次，却又不敢真正睡着，反反复复做着噩梦，梦见徐成玉和姜望杰离婚的那一年，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她竟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哪个更让她难过。

　　最后一次醒来时，她才想起来要跟学校请假，于是拿起手机，下意识就打开了和梁琦的微信聊天框。

　　【媛：梁琦，帮我请三天假好不好？】

　　手指悬停在“发送”按钮上，却迟迟未落。

　　又让梁琦帮她请假吗？

　　她想起梁琦找到医院的那一次。

　　那次她只请了一天假，告诉梁琦徐成玉需要人照顾，梁琦就来了医院。

　　当时她很惊讶也很感动，而现在的她却很惶恐。

　　因为她并不希望梁琦过来。

　　她已经欠下了许多人情债，有些或许能偿还，有些未必。

　　她是迷雾中行驶的船，未来一片迷茫，不知去向。

　　目的地也许是海岸，又或许会在某一次碰撞中翻入海底，变成无人打捞的沉船。

　　她还要这样拖累多少人？

　　欠下多少的人情债？

　　姜媛垂下眼睛，擦了擦未干眼泪，把那行字删掉，退出了和梁琦的微信聊天界面。

　　她现在是班长，有何蔚的电话号码，完全可以自己请假。

　　于是她拨通了何蔚的号码。

　　手机响了几声就被接通。

　　里面传出陌生男人温和有礼貌的嗓音，伴随着孩子的哭声。

　　“你好？”

　　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姜媛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抿住嘴唇，过了很久才说：“你、你好……”

　　“是找何老师吗？她在休息，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了，我会转告她的。”

　　“请问你是……”

　　“我是她丈夫，也是她隔壁班的班主任。你们何老师最近身体比较疲惫，回来后很早就睡了，待会儿等她醒了我会告诉她的。”

　　“嗯，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姜媛，想跟何老师请个假。我家里有点事，可能要请久一点。”

　　“冒昧问一下，是有什么事呢？请假时间长的话，必须要校领导批准，必要的话还需要出具请假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