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

　　这两个字令姜媛微微有些触动，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阿姨怎么样了？”梁琦问。

　　“暂时没事了。可你怎么知道……”姜媛的话说了一半，心里知道肯定又是姜木那小子干的好事。他和梁琦是什么时候加上联系方式的？

　　“我有我的办法~”梁琦见她准备离开医院，“你要走了啊？”

　　“我妈需要办住院，我回去帮她收拾下东西。”既然梁琦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多半什么都知道了，因此姜媛没有再多此一举和她说明。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面对梁琦的关心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匆忙想从她身边离开。

　　梁琦却主动提议：“那我和你一起去吧，外面天已经开始黑了，两个人走的话安全点。”

　　姜媛步子停住。

　　医院门外夜色汹涌，宛若命运的浪潮，伴着阴冷的风，不断想往少女单薄的躯体里钻。

　　她忽然问。

　　“梁琦，你为什么要帮我？”

　　声音静静的，比夜色更凉。

　　梁琦的回答理所当然：“这有什么为什么？我们是同桌，是朋友呀，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吗？”

　　虽然她的目的远不止和姜媛做朋友。

　　这句话，梁琦没敢说。

　　姜媛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词。

　　朋友？

　　柳嘉瑶和她也是朋友，慕芝芝和她也是朋友。

　　但她很少麻烦她们。

　　因为是朋友，所以她总是不希望给对方带去麻烦，想给对方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想和她做朋友而主动去承担这些与自己无关的麻烦事。

　　“谢谢，”姜媛平静地说，“但这是我的家事，没有理由让你……”

　　“可你今天还打电话给我了。”

　　姜媛哑然。

　　是啊。她今天还打电话让梁琦帮她请假，又怎么好说“不麻烦”？

　　但她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就像梁琦帮她出气一样，她也会买东西给梁琦。

　　人情债是这世上最难偿还的东西，她只怕人情越积越多，偿还不完。

　　“还是让我帮你吧，”梁琦窥见她神色，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试图找理由打消她的顾虑，“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以后在学校多的是需要你照顾的地方……”

　　这个理由果然奏效。

　　姜媛终于点头同意：“那好，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天早就已经黑了。

　　姜媛推门进去，第一时间把灯打开：“梁琦，你在客厅等我吧，我可能需要点时间，你就先在客厅写会儿作业吧。”

　　梁琦知道她肯定是不想麻烦自己，于是摇摇手：“不用，我作业都写得差不多了，倒是你，还一个字都没写吧？”

　　“作业我明天再写也不迟，就是麻烦你帮我请假了。”

　　“不麻烦，我喜欢你麻烦我，”梁琦想了想，又说，“要不今天的作业你参考一下我的吧，明天老师讲新课，又会有新的作业，你还要照顾阿姨，很可能会来不及做。”

　　“这……”姜媛不由迟疑。

　　虽然以她的成绩不用太担心作业，但梁琦说得没错，做作业毕竟需要时间，现在徐成玉还没醒，明天堆积下来两天的作业，不一定有时间写完……

　　只是……

　　参考别人的作业这种事，她也是从来没干过的。

　　“只是参考一下，不是让你抄作业，”梁琦说着就把书包放下来，从中拿出作业本，她知道姜媛这种好学生很忌讳抄作业，“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也没事，我明早来医院拿就好了。”

　　“可这会耽误你上课吧。”高中早上七点开始上早自习，医院距离梁琦家和学校都不近，如果梁琦要去上课，早上势必需要起得很早。

　　“没关系，到时我打个车就好。”

　　“还是别了，这太麻烦了，”姜媛婉拒，却没完全否定梁琦的好意，“不如这样吧，你拍照给我，这样你明天就不用早起了。”

　　“对哦，可以拍照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好，那我拍给你！”

　　“嗯，那我去收拾东西了，”姜媛看见桌上那一袋橘子，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不自然，“要是饿了……你可以吃桌上那袋橘子。”

　　梁琦这才注意到桌上有袋橘子，袋子看上去很新：“咦？刚买的吗？”

　　“买给你的，”姜媛如实回答，“谢谢你帮我的忙。”

　　梁琦怔了怔，她没想到姜媛竟然连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但她很快想起她们的上辈子，姜媛也很喜欢对她说谢谢，就好像少一次会欠她什么似的。她早上给姜媛切块蛋糕，姜媛晚上就会给她削一只梨，她送姜媛去上班，姜媛就会等她下班……所谓事事有回应也不过如此。

　　梁琦没想到的是，高中时的姜媛就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于是她也欣然接受：“好，那我就收下了。”

　　姜媛去房间收拾东西后，梁琦剥了只橘子吃。橘子汁水丰沛，味道甘甜，是口感很好的果冻橙。

　　她边吃橘子边拍照，拍完之后无事可做，又在客厅里走了一圈。

　　经过厨房时，发现地上有许多玻璃碎片，关掉的炉子上还有冷掉的饭菜，明确是烧到一半关掉的。

　　难道说姜媛今天还没吃饭？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姜媛曾经患过胃病的事。就是在高中时。

　　最初她们认识时，姜媛的胃病还没有这么严重，但或许是工作期间饮食也常常不规律，姜媛的胃病在她们结婚后加重了不少，经常疼得到处找胃药。

　　而姜媛又是一个骨子里极端隐忍的人，因此当她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弱时，梁琦总是会非常心疼。

　　干脆给她买份饭吧。

　　梁琦打开手机上的外卖软件，找了家口味相对清淡点的店，应该比较符合姜媛一家人的饮食习惯。

　　厨房里都是碎瓷片，饭菜也还没熟，还是直接点外卖来得方便。

　　想到徐成玉和姜木多半都没吃晚饭，梁琦直接点了三份，回头给姜木发了条短信。

　　【曲奇小饼干：你姐让我点了外卖给你们，待会儿你姐回医院，你可别忘了督促她吃饭。】

　　【特别帅：知道啦，梁姐你就放心吧。】

　　梁琦看了眼徐成玉房间的方向，心里估计姜媛还要收拾一会儿，于是过去把厨房的碎瓷片给收拾了。

　　无论从小到大，梁琦都很少做家务，哪怕在美国留学时，打扫房间的活都是她的一个好朋友替她做的，因此她在这方面相当不擅长。

　　等好不容易收拾完厨房，她的腰都快断了。

　　她将抹布洗了洗，上面的碎瓷片却不慎划到了她细长白嫩的手指，渗出的点点血珠瞬间凝聚成了红色血痕。

　　梁琦连忙关掉水龙头，拿厨房抽纸擦了一下。

　　就在这时，姜媛收拾好了东西，拖着行李箱从房间里出来：“梁琦，我好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梁琦不在客厅，在厨房里。

　　厨房的地板焕然一新，就连灶台上没烧好的饭菜都被暂时处理进了冰箱。

　　她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快步走去厨房：“梁琦，你怎么把厨房给收拾了？这地板上都是碎瓷片，很容易扎到手的。”

　　听见姜媛声音，梁琦匆忙掩饰住自己的伤，对她露出笑颜：“我闲着没事做，就顺便收拾了。”

　　“真不好意思，还让你帮忙收拾，”姜媛语带歉意，“手伤到没有？”

　　“没有，我没事，”梁琦说，“你可别太小看我了，只是收拾个厨房而已。”

　　听到这句话，姜媛放下心来：“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我们可以走了。”

　　“好，马上。”

　　梁琦回到客厅拎了书包，顺手提起放橘子的袋子，手指却被硌了一下，摩擦到伤口，尖锐的刺痛让她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怎么了？”注意到梁琦的不对劲，姜媛疑惑地询问。

　　“没事……刚刚有点岔气，可能是走得太急。”梁琦连忙找了个理由，很快把袋子提起，离开了客厅。

　　姜媛关上门，停下身来对她说：“梁琦，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我自己去医院就好了。”

　　梁琦自然一百个不答应：“那怎么行？天这么黑，你一个人女孩子独行很危险，还是我送你去吧。”

　　姜媛平静地说：“但如果你送我回去，那你就要一个人回去了。”

　　一句话就问倒了梁琦。

　　“我……没关系，”梁琦转动着大脑，“我打车回去就好。”

　　“你还是早点回去吧，趁天没有完全黑，”这一次姜媛很坚持，“梁琦，不用送我了。”

　　梁琦知道姜媛内心有着很执着的一面，在她的再三坚持下，她终于妥协：“那好吧，我回家，不过……你到医院后给我发条微信吧。有什么事的话，也及时跟我说。”

　　“好，”姜媛莞尔一笑，“你赶紧回家吧。”

　　“嗯，再见！”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过鬓发，姜媛注视着梁琦的背影消失在黑夜拉下的帷幕中，心里像是燃烧了一支不起眼的火烛，感觉到令人留恋的暖意。

　　许久后，她拿起手机，给通讯录里的一个联系人发了条微信消息。

　　【媛：烟姐，能先借我点钱吗？我妈妈住院了，现在急用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发送完之后，她拉起行李箱，朝着和梁琦相背的医院方向走去。

　　一路上天色越来越暗，马路边的路灯渐次亮起，照着少女孤寂的身影，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未知的神秘中。

　　而风声已经开始呜咽，携带着命运的凉薄，在静谧中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