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内, 顾扉臣带着眼镜在写什么东西，钢笔触及纸面的沙沙声音是安静的书房内唯一的声响。

　　直到书房内进了两个人, 这道有些催眠的声音才消失不见。

　　顾扉臣放下笔, 摘掉眼镜抬眼看去进来的两人，男人表面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对于侄子也跟过来他好像也并不是很意外。

　　不如说, 他不在意。

　　“坐。”

　　穗穗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时九，对方的手很大, 圈着少年细白的手腕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小叔, 您找穗穗有什么事吗？”顾时九的语气虽还带着尊敬，但从他的眼神和表情来看, 他的态度对于长辈来说并不妥当。

　　“嗯。”顾扉臣视线看向在顾时九身后, 只露出小半张脸, 他没在看下去，伸手按了按眉心, 略显疲惫地开口, “我需要他。”

　　疲惫是真的，他现在也确实需要少年。

　　顾氏都知道顾扉臣的老毛病，连一些合作伙伴都知道。

　　顾时九一瞬就想到了对方的习惯, 他无意识皱紧的眉头松开。

　　他也不知为何这么紧张。顾时九只能归咎于对少年过度的在意了。

　　穗穗从头到尾都乖乖坐在顾时九旁边听这对叔侄谈着自己的事情。

　　像一个精美的瓷器, 漂亮的待在那里，但没人会去问瓷器的意见。

　　“穗穗，你愿意帮帮我吗？”顾扉臣又一次把视线移到少年身上，穗穗不知道为什么要来问他。不是两人已经决定好了吗。

　　少年抬眸看着他眨了眨眼, 他想点头的, 但嘴边的话出来后就变了个意思, “不愿意。”

　　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 双眸内只有好奇，好奇对方在自己拒绝后会如何回答他。

　　顾扉臣问的时候只是处于礼节随口问一下，少年拒不拒绝都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但在看到少年清澈见底的双眸时，他突然改变了注意，“好。”

　　顾时九听到小叔的话后疑虑重新升了起来，但男人的表情看不出一点别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少年，撞进了那双眼睛，他一瞬凝滞了片刻。

　　顾时九把脑子里的那些怀疑一瞬抛了个一干二净。

　　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在意少年。

　　顾时九捏了捏少年的手指，大概是一股冲动突然涌上心头，他问了那句：“你想回去吗？”

　　问完后男人第一反应是后悔，但在看到少年眼中蹦出的诧异后，他从后悔转变成了心疼。

　　回去，回去梨园。穗穗有些惊讶。

　　“我可以回去吗？”穗穗眨巴着眼睛看着对方，语气中充满了期待和小心翼翼。

　　少年大概是怕顾时九后悔，他知道顾氏谁说的算，于是他的视线又移到顾扉臣身上可怜巴巴的看了看。

　　顾扉臣对少年的目光不为所动。他的头还在疼。

　　反倒是他的侄子有些急了，他把少年的脑袋扭过来，穗穗视线重新回到了顾时九的脸上，他有些恼怒：“瞎看什么！怕我反悔？”

　　顾时九压下若有若无的嫉妒，缓了缓情绪，慢慢开口：“我同意你回去，不过有个条件。”

　　听到前半句的穗穗刚露出喜悦的表情，就被男人的下半句搞的心里不上不下的。

　　“什么条件呀。”少年怯怯地看着他问。

　　“我去梨园找你的时候，不管你在做什么都要来见我。”顾时九骨子里的霸道专横让他退一步已是不易。这个要求也算意料之中。

　　不过少年却不知道男人的本性，他皱了皱眉，小脸皱在一起：“我…”

　　“就这样吧。”顾扉臣打断了少年的话，发觉少年转头看向自己的视线后对他笑了笑，像是没看出少年脸上的为难，“穗穗，你觉得呢？”

　　两道存在感很强的视线都落在少年的身上，穗穗的手心出了些细汗。

　　他小声“嗯”了一声。

　　少年小的宛如小绵羊的声音刚消失，顾扉臣又说道：“好，我现在点你。”语气甚至有些急迫。

　　男人大概是真的极限了，又或者是迫切的想要在听到少年的戏腔。

　　“小叔，你什么意思？”顾时九眼睛微眯，语气不明。

　　从今早开始顾时九就感觉不对了，昨天还讨厌少年的小叔，早上就单独把他叫过来听戏？听戏有必要独处吗，还是在从不让外人进的书房。

　　顾时九的敌意很大，顾扉臣能感受到，他撇向他这个侄子，他微弯嘴角，“时九，你亲口让他回梨园的，他既然还是梨园的戏子，就不能拒绝客人点他的戏。”

　　把少年圈在顾宅可以说是顾时九养了个金丝雀，只是会唱曲儿。但把少年放出去，他就回归了他原有的身份。

　　谁也不是他的主人。

　　“你也是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进步了，明天两千势在必得！

　　第86章 糖

　　顾扉臣的话令顾时九哑口无言。

　　而他的穗穗还眨着那双大眼睛看着他迎合顾扉臣：“嗯, 顾先生说的对。”

　　顾时九：...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蠢死。

　　顾时九眼神如刀般看了一眼他的小叔，脸色难看的出去了。徒留在这里没有意义, 只会让他难堪, 但只有这一次，以后他要看紧穗穗，让他没时间去接别的客人。

　　书房内只剩下少年和顾扉臣。

　　穗穗安静地等着, 还有一点好奇，因为他昨天第一次上台, 不知如果被客人指名点唱的话流程是什么, 是直接唱吗？还是需要一整套门面上妆好在唱呢。

　　少年在脑内胡乱的猜想着，那边的顾扉臣没让少年脑内的猜想持续多久, 他开口道：“就唱你昨天那首吧。”

　　顾扉臣大约是真的疲倦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闭上了眼睛, 眉心处带着疲惫。

　　安静了片刻，少年开嗓做了准备工作, 随后便站在男人前方唱了一曲昨日的戏。

　　顾宅的隔音不错, 但少年的戏腔还是传出了门外，站在门口的顾时九听得真切。

　　他想走，但脚步却迈不出一步。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 眼神盯着这道门好似在看战场上的敌人。

　　顾时九的脸色难看, 一身冰冷的暗色的军装另他的本就吓人的外貌更瘆人可怕。宛如夺命的修罗，在某些人眼中也确实如此。

　　“爷，总部来信。”副手匆忙来到男人身边，看到他的脸色有些犹豫, 但还是轻声地开口道。

　　静默弥漫在两人之间, 只有房门内传来的咿咿呀呀的戏腔。副手呼吸放轻, 在他手心要冒汗时, 顾时九才有了动作：“走。”

　　男人敛眉遮住眼中的暗光，副手紧跟对方下了楼。

　　书房内的也慢慢唱完了，穗穗清了清嗓子，乖乖地站在原地看着桌后闭目养神的男人。

　　几秒后，男人有些沙哑的声音命令道：“接着唱。”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男人又接了一句：“一首五块大洋。”

　　五块大洋！能买多少糖果和甜品呀！穗穗眼睛都睁大了一点。

　　“好！”

　　整个上午，书房内的戏腔都没有停止。中途顾扉臣按铃让管事送上来了几次梨汁给少年润嗓。

　　一直到晌午才停止。

　　顾扉臣那道眉心中间的印记都好似被抚平了威严一般。

　　穗穗坐回沙发，捧着那杯刚送上来不久的梨汁喝着。

　　“饿了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得到满足的顾扉臣又变回了大家长的模样，刚刚的不容置疑好似幻觉一般。

　　少年眨了眨眼睛，“好。”

　　这两天的事情仿佛一场梦一般，穗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出来买些糖，会被人盯上。

　　还好糖都被他吃了。

　　少年神游天外，连顾扉臣停止了脚步都没注意到。

　　“嘶。”毫无意外的，少年撞上了男人的背。

　　懵懵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抬头道歉，就被男人揽过来按在餐桌上。

　　依旧只有两人在，顾时九没有回来，另一位顾家公子穗穗一直没有见过。

　　只是听说那位和顾扉臣一样从商，学历很高很有文化，好像在帮顾扉臣打理事务。

　　不过这些和少年都没有关系，他安静地吃完饭后便坐上车子被顾扉臣亲自送回去梨园。

　　车子驶出大门后，与一辆低调的车子擦身而过。

　　那辆车子里的人似有所感的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逐渐远去的黑车。

　　那是小叔的车。这个时间点，他不是一般午休吗？出去做什么。

　　顾容时只稍疑惑了一瞬，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继续看着手中的名著。

　　只是他的神情好像没有那么专注了。

　　已经到达梨园不远处的车子停在不引人注意的巷子里。

　　穗穗眼里都冒着星星，对于被班主收养长大，给吃给喝的梨园，少年内心有很深的依恋。

　　“谢谢您送我回来。”穗穗礼帽地对着男人道谢。

　　顾时九：“没事，以后我还会来的。”

　　说完，男人朝着在一旁等待吩咐的司机示意了一下，随后他接过那袋看着很沉的东西递给少年：“大洋，一共25块。”

　　穗穗呆呆地双手捧着那袋大洋，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少年又止不住的发散思维，这些大洋能买多少糖果呀…

　　顾时九：“在想什么？”

　　穗穗条件反射的回答：“糖果。”

　　顾扉臣低低地笑了笑。

　　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后，少年的脸颊缓缓染上了红晕。

　　“唔…！”

　　穗穗猝不及防被男人塞了一块圆圆的东西，少年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炸了毛，但舌尖划过嘴里的东西时，甜滋滋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中。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颗糖。

　　顾时九：“甜吗？”

　　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

　　穗穗：喜欢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