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谢妤满心满眼里透着懊悔, 懊悔自己当跑到Sky酒吧去找顾含光。

　　那时, 只因为恰好想起了邻家哥哥顾从今的拜托。

　　顾含光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哪怕手已经很酸，并且开始轻微的抖动, 但他仍然笑着, 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他没再说话, 只是就这样盯着许亦欢, 圆圆的狗狗眼透着三分无辜和七分雀跃。

　　许亦欢朝前一步走, 伸出手去，预备接过水果，却透过保安室的琉璃色玻璃，许亦欢看见了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眼角眉梢透着欢欣。

　　她的心突然一下子沉了下去，伸到半空中的手也随之收回。

　　顾含光不明所以，只见她怔怔出神，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索。

　　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好的预兆，“亦欢？”

　　这一声，直接将陷入沉思中的许亦欢骤然拉回了现实。

　　她抬眼看着顾含光时，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十足十的淡漠：“不了，谢谢。”

　　这拒绝来的太突然，好似刚刚她伸过来的手只是一种错觉。

　　顾含光不解，呆呆地问：“不喜欢吃水果吗？”

　　问出口时，又有些懊悔，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然而许亦欢认真地点了点头：“水果很麻烦，果干比较方便。”

　　这话意有所指，像一把刚开刃的刀，直接戳进了他的心脏。

　　戳进去后，旋转着，搅动着。

　　他的脸‘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许亦欢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她的不解，是又一记狠狠的拳头，砸在他的心上。

　　“在海边，你说的，在考察啊。”

　　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呢？

　　海边，玫瑰花，歌声，柠檬味的怀抱。

　　一下子将许亦欢的回忆拉满，当时的心动，此刻历历在目。

　　“明明就，动了心的。”顾含光小声道。

　　他一语中的，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叫改变主意？

　　顾含光只觉得有些晕眩，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抬眼，有些茫然地看着许亦欢，仍然保持着将水果朝前递的动作。

　　手颤抖的幅度更加大了，但却不愿意松手，加大了力度，死死地抓着那袋满当当的水果。

　　看的许亦欢触目惊心，“顾含光，我不要水果。”

　　语气带着点急促的意味，是担心的急促。

　　但落在顾含光耳里，是不耐的急促，她不要的，不是水果，而是他。

　　‘嘭’的一声，塑料袋断裂，整袋水果砸在地上。

　　苹果重重地砸在他的脚上，溅出汁液，落到黑色帆布鞋上。

　　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为什么？”

　　“不想要。”

　　“为什么？”他又问。

　　这一次，许亦欢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琉璃色玻璃上，上扬弧度越来越大的嘴角。

　　又或许，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顾含光，和微信里的顾含光判如两人，一个深情似海，一个冰冷如霜，让她捉摸不透。

　　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燥意，让她心生怯意，无法继续和顾含光对视。

　　许亦欢攥紧了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挪开视线，瞥了一眼谢妤。

　　突然想起谢妤那天说，‘反正顾含光不行’。

　　电光火石间，答案一闪而过。

　　因为，顾含光已经能对她的情绪产生影响了，如果再继续放任下去……

　　许亦欢不愿意再深想，抬头，看着顾含光。

　　这一次，她没有避开他的视线。

　　只是手攥得更紧了，大拇指也无意识地搓捻着食指，力度越来越大。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了。”

　　顾含光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抓住许亦欢，但最终手只是悬在半空中，颤抖着，连同声音也一起颤抖着：“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明明，海边那天，她看他的眼神，是带着缱绻的啊。

　　而这几天，因为知道她忙，怕惹她厌烦，他忍了又忍，消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他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给她留下一点不好的印象。

　　但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到底，哪里做错了呢，顾含光茫然不知所措，“我可以改的。”

　　只是喃喃地重复着：“我真的可以改的。”

　　他抬眼，一脸希冀地看着许亦欢，“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含光每次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时，总会给她一种他极其钟爱于她的错觉，但他们认识的时间这样短，怎么会衍生出这样的深情。

　　以及，这样卑微的恳求呢？

　　许亦欢不理解，“顾含光。”

　　她很严肃地连名带姓喊他，“别这样。”

　　不至于这样，也不值得这样。

　　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顾含光错开视线，转而低头，盯着溅上苹果汁的鞋面，低声问：“是因为卢星吗？”

　　“不是。”许亦欢不想骗他，但也不得不说出伤人的话，“我们都只是一时兴起。”

　　谢妤说得对，只是恰好那天，她接到了许元清的电话。

　　在她负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恰好被顾含光听见了。

　　因而衍生出了她和他之间的这段交集。

　　“我不是。”顾含光立刻抬头看着她，眼尾泛着红，“不是一时兴起。”

　　是蓄谋已久啊。

　　钟情已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

　　许亦欢愣了愣，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

　　那就，更不能了。

　　一时兴起，倒还可以开启一段短暂的缘分，然后，好聚好散。

　　“顾含光，我只是需要一段恋爱，只要不是他们安排的人——”许亦欢说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即使避开了顾含光的视线，最终的‘是谁都可以’也没能宣之于口。

　　“我不是他们安排的人。”顾含光很认真地说，一如那天在酒吧，姿态懒散，但态度很认真，“和谁都可以，那为什么不可以和我呢？”

　　他不需要她多么喜欢他，甚至不喜欢也可以，只要不讨厌，就可以了。

　　也不介意成为她的一时兴起，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好。

　　光明正大地留在她身边。

　　“因为不想。”许亦欢知道，此刻对他说什么，都是说不通的，那就直白一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又添了句，“以后别联系了。”

　　说完后，抬脚就走，“阿妤，走了。”

　　“好。”

　　许亦欢走得干脆利落，毫不迟疑。

　　谢妤追上前去时，还有些茫然，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这两个人就谈崩了，恰巧路过顾含光身旁。

　　对上他那双眼时，没来由的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

　　是同样的，绝望而悲怆的眼神。

　　这眼神促使她频频回头，甚至坐上出租车时，也透过半开的车窗，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给了顾含光希望。

　　这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

　　从那以后，许亦欢没再去过Sky酒吧。

　　由于上一个课题的完成度很高，席教授对她的满意度更上一层楼，也更愿意将重要的课题和任务交给她。

　　她被困在忙碌的时间里，困在翻阅书本和敲击键盘双线并行的忙碌生活里。

　　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好似，顾含光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插曲。

　　只是，在回家的路上，路过校门口时，许亦欢总是会在门卫室旁的那棵大榕树下站一会，看到身形肖似顾含光的男生时，心里也会有隐隐的期待。

　　但是，这些，她都牢牢地藏在心里，没有人知道。

　　许亦欢会日复一日的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囿于那虚假的深情中。

　　却也会日复一日的失落。

　　而卢星，出于对他送的猕猴桃汁的感谢，她也回请他吃了一顿饭。

　　并没有她意想中的那样尴尬，反而非常的融洽。

　　谢妤看人的眼光一向不错，卢星，确实知情识趣。

　　长得，像是上个世纪末香港那些男影星。

　　虽然好看，但不是她欣赏的类型。

　　慢慢的，离父母远了之后，时间久了，他们也不再如以前一样，喜欢事无巨细替她安排好。

　　是真正的，放手了。

　　她好像，也失去了需要一段恋爱的理由。

　　却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谢妤笑着揽着许亦欢的肩，问：“一一，马上就是你生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铃声打断了。

　　谢妤拿起手机的同时，许亦欢也顺势看了一眼，心陡然跳得厉害了些。

　　是顾含光。

　　她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佯装毫不在意。

　　然而谢妤却直接摁了挂断键，继续说：“你生日那天的安排，全权交给我，成不？”

　　然而许亦欢没有回答。

　　直到谢妤又喊了一声，她才轻声道：“嗯。”

　　虽然，她压根就没有听清，谢妤说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许，也是有点别扭的。

　　还有点胆小。

　　下一章，小顾成功抱得美人归，该说不说得好好谢谢我们阿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