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栀没说话，只是看着霍世光。

　　她先前在床边观察的时候就发现了，霍世光眼皮颤动，不像是昏迷的样子，他大概是不想清醒过来面对赵甘棠已经死了的事实，一直在装活死人罢了。

　　屋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霍世光的身上，只是片刻，就很清晰的看到霍世光夹着仪器的手指动了动，动静不大，却映入所有人眼中。

　　蔡玉面色微变，心头有些恼。

　　这个霍世光，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间醒！

　　霍世光眼皮颤了颤，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他盯着白花花的房顶看了许久，像是找不到焦距，没有知觉的木偶，直到姜栀开口：“舍得醒过来了？我以为你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想去见。”

　　这话落入霍世光耳中，他眼睫又颤了颤，眼中的痛色难以言喻。

　　他几乎不敢回想那天的事，每每想起胸腔里都像是有蚂蚁在啃噬一般，又痒又疼，几乎把他折磨到发疯，他不想清醒着面对这些，但继续颓废下去又有什么作用？

　　他如果不去见她，那她一定会伤心的。

　　蔡玉脸色变幻，担忧地道：“世光啊，你终于醒了，嫂子这就给你叫医生过来！”

　　霍世光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嘴唇，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大嫂就先回港城去吧，把外面的人都带走，一个也不用留下。”

　　一听这话，蔡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她知道，这段时间霍世光一直昏迷不醒都是装的，不然才刚刚苏醒过来，又怎么知道她在外面安插了许多人？

　　一时间她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反正他醒都醒了，她的责任也尽到了，提前回港城还能部署一番，省的到时候霍世光回了港城又要扯皮。

　　这么想着，蔡玉就清了清嗓子，端着架子道：“那嫂子就先走了，等你痊愈了就回港城去，希望你的朋友能比嫂子靠得住。”

　　蔡玉最后一句话还带了些挑拨离间的意味，说完，就带着一众保镖离开了。

　　她才懒得待在这又穷又落后的地方，平日逛个街都找不到好地方。

　　姜栀找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语气带着些揶揄和嘲讽：“你就这么让她走了？无人照顾的话，你能不能活着离开青市可说不准。”

　　霍世光闭了闭眼，对孟岚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倒杯水？”

　　孟岚看向姜栀，看她点头，才转身去倒水。

　　霍世光睁开眼看向姜栀，扯了扯唇角，那表情似哭似笑：“我姐也来青市了，殷庭是腾不出手对付我了。”

　　姜栀迎着霍世光的目光，脸上没什么情绪：“你确定？霍世芝在殷庭心里是什么地位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到最后，说不定拦不住殷庭，反而把自己也给赔进去。”

　　霍世光胸中激荡，浑身颤抖。

　　姜栀倒是一点都没有把一个刚刚清醒的病人给气得差点咽气的愧疚，反而声音幽幽道：“你知道，我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霍世光闻言，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神情黯淡，眼带茫然。

　　是啊，他知道，姜栀的话一直都不是危言耸听。

　　如果，如果他能早些发现端倪，亦或者早些去找姜栀，是不是就能改变这一切，就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出国，再也不用管这些事？

　　“赵甘棠已经死了，而殷家为了霍家的财富，绝不会中途撒手，届时，你大哥的遗孤，你姐姐，都会成为俎上鱼肉，任由殷家宰割。”

　　“你不会觉得蔡玉能有那份和殷庭对抗的魄力和本事吧？”

　　“虽然我对你的实力也抱有怀疑，但你总比蔡玉要靠谱些。”

　　“我知道你难过，你伤心，你悲痛欲绝，但这些情绪除了拉着你堕落，还能做什么？霍世光，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必须要站起来，保护自己的家人，难道你想让悲剧再次上演？”

　　姜栀深深看着霍世光，声音不大，却带着能激荡人心的蛊惑。

　　霍世光只觉得脑袋轰了一声，姜栀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彻底把他的脑子给劈开了，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只有她这一番话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

　　良久。

　　孟岚给霍世光喂了水，他才睁着眼睛，语速很慢地道：“我一直以为甘棠不爱我，她对我只是认识许久的情谊，兴许我跟在她身边，还一度让她觉得很苦恼。”

　　“她不得不妥协。”

　　“我一直以为她……”

　　“直到那天，我们坐在车里，畅想着未来出国后，养一条狗，养几只猫……”

　　“刹车失灵，我明明已经把车头转向我这边了，明明该死的是我呀！但是……但是她，她一把抱住了我的头。”

　　“她抱住了我……抱住了我的头……”

　　霍世光说着说着，就开始悲痛哽咽，猩红的眼不住地往下落着泪，身体都跟筛糠似的不断抖动起来，只觉得心痛如绞，难以抑制。

　　姜栀皱了皱眉，看向孟岚：“叫医生。”

　　孟岚点头，跑出病房。

　　医生来的很快，毕竟霍世光身份不同于普通人，如果在他们医院出了事，也的确是难辞其咎。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来了后，对霍世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互相对视一眼道：“霍先生能醒过来，就表示没什么大碍了，他的伤大多都是外伤，多多休养。”

　　霍世光哭过后，显得更加麻木了，对医生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孟岚看了姜栀一眼，说道：“麻烦你们了，我送你们出去。”

　　“明天赵甘棠葬礼，需要我来接你过去？”姜栀起身，看着霍世光，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过了，至于他是不是会听，谁也说不准，选择权在他自己身上。

　　霍世光摇了摇头，声音嘶哑：“我自己可以过去。”

　　姜栀颔首：“我先走了。”

　　临出门时，身后传来霍世光的声音：“姜栀，不管你是为了利用我对付殷庭，还是想让我接手霍家，杜绝蔡玉再起心思，我都谢谢你能来医院。”

　　姜栀脚步微顿，没说话，带着孟岚离开了。

　　霍世光果然是个聪明人，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当个聪明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