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 陈寂近来的表现着实不错。

　　在得到她那句“考虑考虑”之后, 少爷听话许多, 学习上也不摆烂了, 每天按时发来超额的寒假作业进度, 立志将理想转化成现实。

　　她切出聊天框，穆芮的消息还在一条条往外蹦，随便看上几眼, 全在吹她和陈寂般配的彩虹屁。

　　小群也在不停跳消息，这群人话题跳脱的很快，没多久就开始聊起春节准备怎么过。

　　看群里回复，忙着走亲戚的占大多数，曲桐欣一家去外地旅游, 只有陈寂不合群地来了句：【在家呆着。】

　　姚远特别配合地发来三个问号。

　　姚远：【你不用走亲戚？】

　　陈寂：【不用。】

　　陈寂：【没几个来往的亲戚了。】

　　顺着他这话, 盛初下意识回忆起陈寂家里那些糟心事儿, 他那不靠谱的爹和有点像精神病的小妈，气场不合的哥哥还有一把年纪还要忙工作的爷爷, 不免对他升起几分同情。

　　像个可怜的留守儿童。

　　总不能把他邀请到她家来过年吧。

　　先不说她爸妈能不能同意, 盛初自己也拉不下这个脸。

　　他们的关系也没熟到这地步。

　　盛初纠结许久, 直到群里又换了个话题, 还没纠结出所以来。

　　-

　　除夕当天, 西京温度骤降，原先在冰点来回摇摇欲坠的气温一路下坠，达到负七度。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雪，天空暗沉沉的，大片大片积雨云盘旋在上空，却迟迟没有雪的影子。

　　孟林时是下午开车过来的，身上披着驼色的长款风衣，进门就带来一股寒气。

　　有段时间没见，他似乎又瘦了，原本脸上就没有多少肉，这会看着脸颊两侧都能陷进去，惊得施宛忍不住拉他的手，念叨好几遍让他多吃点，多注意身体。

　　孟林时好脾气地应着好，正好盛初从房间出来，他抬手向她打了个招呼。

　　施宛在厨房准备年夜饭的食材，又使唤盛父出去买只鸡，说要给孟林时煲汤多补补，小伙子怎么能瘦成这样。

　　“我去买吧。”孟林时说，“来您这蹭饭，什么都不做不太好意思。”

　　“哎呀年轻人就喜欢讲究这么多，能过来阿姨就很开心了。”施宛嗔了声，也没拒绝，“那让初妹和你一起去吧，刚好她最近都没出门，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好。”

　　盛初就这么被撺掇着和他一起出了门。

　　出发前，她给前来询问除夕安排的某留守儿童回了两个字：【买鸡。】

　　她家这一块是老小区，附近周边一应俱全，出门过两条马路就是菜市场。

　　孟林时比她高很多，让她跟在他后面帮她挡风。盛初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她走在他身边，忽地想起之前那通电话，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孟哥哥。”

　　孟林时稍稍侧头，听见盛初问他：“你最近在查我姐那个案子吗。”

　　他神色微顿，很快恢复如常。以盛初的敏锐程度，不难猜出这事，他没否认也没详提：“嗯，你不用管这事，好好学习就行，大人的事交给大人来解决。”

　　换做以前，听到这样的话，钻死胡同认死理的盛初肯定要不高兴，没准还得和他大吵一架，说自己并不是什么都帮不上。

　　就连孟林时也做好了安抚她情绪的准备。

　　今天的盛初并没有，她极其平静地哦了声，小大人似地拍拍他的肩膀，叮嘱他：“孟哥哥，你要注意休息。”

　　这两天她已经是第三遍说这话了，孟林时失笑：“我看起来这么虚弱吗？”

　　盛初脚步停住，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说：“是挺虚弱的。”

　　“像一个月没吃过饭睡过觉，我妈差点都没认出你。”

　　孟林时笑笑没接话。

　　其实话题应该在这时候结束。

　　两人无言走了会儿，临近目的地，盛初扭头问他：“孟哥哥，如果事情解决了，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看情况吧。”孟林时想了想，没给出确切答案，“大概率会回美国，到时候再看。”

　　菜市场很热闹。

　　这里是这片城区最大的菜市场，开了近二十年，算得上地标性建筑，几乎什么食材都能买到。走进去就能听见喧嚣的人声，空气中混杂着蔬菜的清香和熟食店的香味，到处都是市井的烟火气。

　　两人算得上是这里的常客。

　　在以前，他们经常陪盛莺来这里买菜，盛莺在砍价方面很有天赋，人美声甜，有几次甚至能哄得卖菜的老人家笑眯眯地要把菜送给她。

　　耳濡目染之下，盛初也学了些砍价技巧。但她并不是擅长与人争论的人，大多情况下都是店家说多少她付钱，如果不是过于离谱的价格，她都不会耗费精力。

　　“三十一斤。”

　　卖鸡的老板头也不抬地说。

　　盛初忍不住皱眉：“三十一斤？”

　　正常的价格在一斤十几块左右，有时候能上二十，三十五是纯纯把人当猪宰了。

　　“对啊。”老板抬头望了眼，见来人是个小姑娘，身边还站着个一看就很讲究的男人，振振有词道，“今天大年夜，我这生意可火爆了，现在就剩最后一只。我这鸡都是自然生长的，没打激素，三十不亏，不信你去问问别家。”

　　孟林时点头，拿出手机准备付钱，盛初赶紧扯扯他的袖子，小声和他商量价格。

　　也不是没想过换家买，可这家看起来最干净。

　　“二十五吧。”盛初诚恳讲道理，“三十太贵了，大过年的，我们各退一步，都过个好年。”

　　老板死咬价格：“三十，不还价。”

　　“二十五。”盛初也不退让，“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卖给我们，早点收摊回去陪老婆孩子，多好。”

　　老板态度隐隐松动。

　　看有希望，盛初正准备继续发力，边上倏地插.进来道熟悉的人声，是来人一贯的随性散漫：“三十就三十，我来付。”

　　老板乐呵呵地去称重量，盛初瞥眼来人，重重叹口气。

　　陈寂不知何时到了这，这会儿正朝他们走过来，顺手摸了把她的脑袋，好似对盛初的砍价行为感到不解，用眼神询问“这也值得砍价？”

　　盛初不答，他又开始谴责孟林时：“不能直接付钱？你有这么缺钱吗。”

　　孟林时笑而不语。盛初眉心狠狠跳了好几下，在他谴责孟林时的时候，忍无可忍往他鞋上踩了一脚：“冤大头，还好意思说别人。”

　　陈寂：“？”

　　盛初持续输出，完全不愿意给他眼神：“一点都不勤俭持家。”

　　从小到大没缺过钱的少爷：“？？？”

　　恰好老板称完重量回来，五斤一百五，陈寂扫码付完款，盛初已经走远了。他拎着塑料袋，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也是纳了闷：“她这是……生气了？不就二十五块钱？”

　　“初妹应该是想试试砍价水平，她姐姐这方面很厉害。”孟林时好心给他解释，“而且，市面上鸡的价格是一斤十五块钱，三十是它的两倍。”

　　“……我现在退回去来不来得及？”

　　陈寂摸了摸鼻子，他从来没买过菜，也不清楚市场价格，还觉得三十一斤挺便宜。

　　“没事，正好过年，当帮人做生意了。”孟林时看他一眼，抱着手臂轻笑，“初妹喊你来的？”

　　“她跟我说买鸡，我自己猜的。”

　　陈寂对视回去，盯着他脸打量一阵，眉梢微扬：“我说服陈昌平来帮忙了，陈陌也答应帮忙调查，你不用这么拼。”

　　“辛苦了。”孟林时苦笑，“不拼不行啊，不甘心。”

　　他望着陈寂，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良久，他说：“你要是和初妹在一起，挺好的。”

　　今天是第一次，提起盛莺时，盛初能保持平静的情绪。

　　“现在还在纠结这事的只剩下我和初妹，连她父母都放下了，照这个架势，初妹应该也快了。”他拍拍陈寂的肩膀，释然道，“我应该替她谢谢你。”

　　-

　　孟林时走到菜场门口，盛初在这里等他。

　　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出来，手里还拎着塑料袋，她怔了下，下意识问：“他人呢？”

　　“谁？”孟林时故意逗她，“你的追求者吗？刚从后门走了，说他就来陪你买个鸡，必要时当个提款机，还挺可怜，得一个人过年。”

　　“……”

　　盛初抿抿唇，想到自己本能省下的二十五块钱，小声说了句：“他活该。”

　　饭后，孟林时起身告辞，他陪盛父喝了些酒，开不了车。

　　这个节点大家都在过年，打车软件也没人接单，施宛想了想，提议开车送他回去，顺道视察一下他现在的生活环境，怎么能让他瘦成这个样子。

　　孟林时想拒绝，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施宛给他打包了些自己做的汤圆和饺子，鸡汤还在锅里热着，盛初想了想，给陈寂发消息：【你刚才花了多久过来的。】

　　这会儿，陈寂正被迫陪陈昌平看春晚。

　　刚才吃年夜饭，陈陌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找借口，说公司晚上有个会要开，先去书房处理事情。

　　陈寂如法炮制，想借口写作业，陈昌平一记眼刀，他只得陪他。

　　盛初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受宠若惊，陈寂当即没了陪爷爷看春晚的兴致，拿着手机敲字：【？】

　　陈寂：【你要来找我？】

　　陈寂：【不用，我骑车过来。】

　　盛初难得主动提出要见他！就算刀山火海他也得去一趟！

　　盛初狐疑：【你真的不用陪家人？】

　　陈寂毫不心虚：【他们都在忙，只有我一个人。】

　　陈昌平也注意到他的动静，抬起眉毛：“这么晚要上哪去？”

　　“找人。”

　　陈寂瞥了陈昌平一眼，穿上外套拿上手机，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忙着给您找未来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