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都市 > 《愿琢月华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章 受惩4
“那你可有实证?”
“没有。”
“那你如何笃信他是受冤而死。”
他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云怀月,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公主可有全心全意可信之人?你了解他的为人品性,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做。”
这次轮到云怀月沉默了,她思之,似乎没有这种人。
她长于宫廷,虽受帝后喜爱,却是姜后近四十之龄所生,年纪最小,在她幼时,姐妹便早已出嫁,亲生的皇兄,也只当她是小孩子。
身边的护卫侍女倒是相处甚欢,却也只能玩闹。
她活了十六年,已惯于此。
若不是今日温琢点破,她并未察觉,深宫寂寥,她竟没可交心之人。
翌日,仪凤殿中。
云怀月正跪着,姜后坐在榻上,也并未讲话,整个大殿安静地落根针都能听到。
她悄悄抬起眼看姜后的表情,波澜不惊,不禁在心里偷偷感叹,
“姜还是老的辣。”
侍奉姜后的芳缨姑姑咳了两声,云怀月得到暗示,又乖乖跪好,不敢造次。
不知过了多久,姜后终于开口。
“月儿,你可知错?”
云怀月跪得腿发酸,似有千百只蚂蚁在爬,她强忍着直起身,低眉敛目地答到,
“月儿知错。”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干政。”
“呵”姜后却突然冷笑一声,从塌上起身,仪态万千地走到云怀月面前。
她看着母后威严端庄的样子,很难想象她和温柔和蔼的老师是好友。
“不,母后并不怪你干政。”
姜后叹了口气,轻抚着她头上的珠翠,看见云怀月今日带着十六岁生辰时她赐的凤凰步摇,放柔了语气,随之又逐渐严肃起来,
“母后一怪你听信她人所求,置母后于不顾。”
“二怪你有想法,却不同母后商议,擅自行动,让宁国威胁母后就范!”
她不禁又直了直身子,一言不发,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颇为乖巧。
“女人有智谋是好事,总好过被人欺负一辈子,但无论如何不能忘了,你是本宫的女儿,而本宫,是这前朝后宫的掌权者,你不能同他人站在一处,来算计本宫!”
云怀月闻言,额间顿时出了层薄汗。
是啊,她忘了。
眼前之人不仅是宠她纵她的母亲,还是一国的权力顶端。
她已做了十余年的摄政皇后,她拥有帝王该有的那些多疑和敏感。
她蓦然明白了她昨夜和温琢的思辩。
所谓“三纲五常”,不是一味的靠着“祖制礼法”来维系,而是靠“权力”。
在权力的威压下,要么奋起反抗,要么顺从屈服。
“本宫罚你去玉山寺反省七日,为宸国和你父皇龙体安康祈福,你可有异议?”
“儿臣没有。”云怀月乖巧应声。
“那便如此吧。”母后挥了挥袖,转身出了凤仪殿,向养心殿方向去了。
虽是为国祈福,但加了惩戒之意,因此一切从简。
姜后允她带两个人服侍,她便选了青潜和温琢。
前者护自身姓命,后者可畅谈古今,那日的观念碰撞属实有些畅快。
载她的马车慢悠悠地在临平街上走,摊贩的食物香不时地飘进她鼻腔,勾得她馋虫犯了,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好香啊……若是平日闲逛,尚能买些吃食,今日是去皇寺挨罚的,贸然停车回头定会被母后责骂了。唉……”
她一人在车内嘟嘟囔囔,手指把玩着窗旁的流苏。
不一会儿,却见车帘掀起了一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进来,上面放着粗布包着的糕饼,正徐徐往外冒着热气。
她顿感欣喜,美滋滋地接过糕饼,指尖不经意触到执糕之人的手。
糕虽热,手却凉,指节处还有常年执笔落下的薄茧,触碰之时,那手还略颤抖了下。
她对着车窗道了句谢,便打开包裹咬了一口。
一瞬间酒酿的清甜裹挟着梅花的寒香在舌上爆开,甜而不腻,香而不涩,顿感口齿生香。
“我还是头一回吃掺梅花的酒酿饼!”
云怀月雀跃道。
“这是商贩的巧思,奴也是头一回买。只是委屈公主,要去玉山寺,所以只得食些素饼。”
窗外温琢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疏离,云怀月却听出了一丝暖意。
“那你怎会想到买梅花馅儿的?小贩定不止卖这一种酒酿饼。”
云怀月一边吃着,一边期待着窗外人的声音。
只闻窗外人低头咳了一阵,想是在牢狱中落下的寒病,复而又道,
“臣…奴见公主府内尽种梅花,投其所好罢了。”
云怀月对他生起了一丝名为“怜惜”的情感。
他来府上一日不到,还带了一身伤,昨日又被她问话许久,竟还能留意到府中花之种类。
已是二月末,待她回府之日,梅花也快落了吧。
“我给你留了几个,待到寺中,你就能把它们吃了。”
她放缓了声线。
温琢刚家破,她对他柔和点,兴许也是他心里的一个慰藉。
“殿下,那我呢?”
青潜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另一侧冒出,云怀月竟忘了青潜也在,吓了一跳,糕饼噎在嗓子里,猛咳了出来。
温琢见她咳得说不出话,隔着马车对青潜说道,
“自然有青潜大人的,届时我们一同分食。”
“一言为定,不许耍赖!”
温琢低头轻笑。
他自从宁国回府,便一连经历老师下狱问讯处斩,母亲重病去世,温家倾覆,两年来,能回忆起的温馨时刻,竟只有昨日夜辩,和今朝食饼。
他几乎什么都失去了一遍,从天之骄子跌到尘埃里,本无谓这世间的暖意,偏要在他卑贱为奴之时,又让他遇到了一双不让他就此沉沦的手。
他有些怀念方才那双手触碰到他时的温热,是比那方糕饼都暖的存在。
因是在临平街上,又一切从简,来往的人很多,没人特意注意他们。
但也因口杂,总有人会注意他们。
“诶,你看那男子,长相一表人才,额角竟黥了个字!”
另一人忙故意抬高声音,似恨不得主街再热闹十分。
“就是那个温琢啊!温家谋逆,净判秋后处斩,只他活了下来,还成了昭凰公主家奴,谁知道是不是做了昭凰公主的面首!”
众人的注意力挪到了马车这边来,议论之声渐起。
青潜见状,想出言制止,喝了一声“放肆!”,却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不知哪儿来的鸡蛋砸向温琢,他硬是没躲,凭蛋液淌在他今日刚换的布衣上。
耳旁尽是秽语,到最后,诸如
“老师斩刑都不去看一眼”“不忠不孝”
都飘了出来,比那烂在身上的蛋还要污秽几分。
“何人在外喧嚣?”
云怀月本想着大人不记小人过,谁料他们越说越过,便不得不端起威严,高声问了这么一句。
人群见马车中竟是公主本人,一下都噤了声。
以往公主仪仗可是甚为豪奢,谁料今日这马车内竟真的是昭凰公主。
“本宫之人,谁敢造次!”
她在车内饮了口茶,又再次摆了个谱。
但这谱倒是令人群有些受惊,一人忙跪地求饶,有这一人开头,哗啦地竟跪了一片。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云怀月想起她今日在仪凤殿中受责之景,顿时有些感慨。
这就是权力。
她虽并无取人性命之意,但人总是本能会对掌握自己命运之人产生畏惧。
但既然开了口,装也得要装到底。
她努力端出往日母后训她的声音,
“平身,本宫今日不想动气,但你们需谨记,辱本宫府上之人,等同辱没本宫。行车!”
“谨遵公主教诲!”
一行人战战兢兢,只待车走远了,临平街才恢复昔日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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