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冰盈顿了一下，“估计是因为以前我在深市上班，比较熟悉吧。”

　　“噢……”

　　她想起这几天打电话给沐冰盈，有两次她都和衡哥在一起，而且都是下班时间，这一次，还一起去深市出差，这么密集的接触，就算她觉得没什么，吾亨的人迟早也会看出苗头来。

　　沐央走过去，“衡哥不会是在追你吧？”

　　沐冰盈抓着衬衫的手紧了紧，回过身，“我也不确定。”

　　“……那肯定是了。”

　　沐冰盈低下眼睫，“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好？”

　　沐央笑了一声，“那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他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知根知底，我觉得挺好的。”

　　挺好的，就是哪里不对劲。

　　沈知衡一惯稳重，他对她也挺好，只是她一直觉得他的喜欢并没有那么深刻，不过是因为她的条件正好合适。

　　他为什么突然要追冰盈？是她太迟钝了么，明明前段时间还一点苗头都没有的。

　　沐冰盈把那件衬衫攥在手里，坐到沙发上，“其实以前我见过他，就大学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不知道你们干嘛去了，你们家就他一个人。上回在咖啡厅看见他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不过我不知道他就是沈知衡。”

　　沐央笑问：“还有这缘分，那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

　　沐冰盈眼睫闪了一下，“还行吧。”

　　看她这个样子，就是喜欢沈知衡的意思，沐央心里也觉得高兴，如果真能成，以后也算亲上加亲了。

　　“那就好好谈，让你妈如愿当上首富的丈母娘。”

　　沐冰盈抿嘴，面带羞赧，“八字还没一撇呢。”

　　沐央越想越觉得这是好事儿，“衡哥年纪不小了，追你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他要是跟你表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好享受恋爱生活吧。”

　　“像你一样？”

　　“……我怎么样？”

　　沐冰盈笑道：“说起来，我觉得宋漠一点也不怕你爸啊，怎么说做不了你爸的女婿，嘴里伯父伯父，根本就没有一句是怂的，别说女婿，我看跟你爸拜把子他都敢。”

　　这话儿把沐央说得沉默了。

　　是啊，除了不敢结婚生孩子，宋漠有什么不敢的。

　　再一细思，那天他送她过医院，一点逾越的意思也没有，普通朋友也会那么做，再加上那混乱的场合，她爸何以会跟他说那些话？

　　难不成是宋漠看见她爸，想起了以前被宋立诚痛打的总总，怨恨她爸，又不想和她好了，所以赖到她爸头上？

　　沐央心里烧着一个小火苗，怎么都灭不掉，非得要马上确认一番才行。

　　她打了电话给沐国林，沐国林在开会，问她有急事么，沐央把话儿又咽了下去，只说晚上回家吃饭。

　　许童阳出差了，沐国林没到家，新找的保姆阿姨端茶送水，仿佛对着一个客人那般客气。

　　沐央端坐在自家沙发，竟生出一种做客的酸楚来。

　　她妈妈如果在天上看到这个场景，会不会也觉得难过？

　　外公外婆一个是外交官，一个是教育学家，她妈是独生女，从小千娇百爱养大，后来嫁给了她爸，她爸工作忙，她妈做科研也忙，经常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面，从她记事起，两人在一起偶尔会吵架，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相对。

　　那时候她经常被放在外婆家里，也不知道大人的感情，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此刻的沐央恍惚懂了，但是妈妈已经不在了。

　　再想到才过世的外婆，沐央不禁湿了眼角，背着保姆阿姨，偷偷拿纸巾擦拭了一下。

　　一直到过了八点，沐国林才进了家门，沐央坚持等爸爸回来才上了饭桌。

　　沐国林说了几句她工作的事情，科教频道估计快要通知她回去上班了，让她做好准备。

　　十三中的事情慢慢平息，栏目组本来人手就不够，沐央走了之后，更是忙得人仰马翻，个个都盼着她回去。

　　沐国林话锋一转，“要是想出镜做主持人，就不要风头太盛，风头太盛变网红变小明星，只能去做综艺节目。”

　　沐央风轻云淡的，“做综艺也挺好的。”

　　她就不喜欢她爸这样，好像新闻主播就比综艺艺人上档次一般，说白了，就是嫌她上热搜太招摇。他找一个许童阳就算了，还想让她也变成端庄女主播。

　　“爸爸，有些人不想红也得红，比如我。”

　　这两天当真有人找她上综艺，她都给拒了。

　　沐国林淡眼看她，“你红就算了，别连累了知衡。”

　　沐央轻轻抬眉，“没连累他，不是说了么，他已经下线了。”

　　沐国林沉下脸色，“这事儿不是开玩笑，他现在站在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你以为像你们似的，无事一身轻。”

　　这个“你们”显然说的是她和宋漠。

　　“知道了。”

　　默了一会儿，沐央咬着筷子尖，“爸爸，你没教训宋漠吧？”

　　沐国林一顿，“他有什么好教训，没受过什么苦，有点钱想怎么花怎么花，也不是从我口袋里掏，轮不上我教训。”

　　“那你上回跟他说什么了？”

　　“哪个上回？”

　　沐央垂下眼睫，“我外婆过世的时候。”

　　沐国林：“我没工夫跟他说话。”

　　沐央低垂着脑袋，把碗里的饭吃得一粒不剩，味同嚼蜡。

　　“我倒是要教训教训你，没定下来之前，不要乱花他那么多钱，以后有个万一……”

　　她头也不抬，“我知道了。”

　　吃晚饭她就走出了家门，没有打的，而是走过两个路口去乘地铁。

　　拥挤的人潮也未能让她思绪缓个片刻，车厢仿佛装着憋闷的空气，高矮胖瘦一个个全都愁绪满面。

　　她勾搭上宋漠了，宋漠和她爸也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但是她一点都没有爽。

　　她爸问也不过问宋漠一句，他还等着万一，万一她和宋漠没成呢。

　　宋漠……

　　昨晚上她还想着，不能怪他，时间尚短，他没来得及想过和她的未来。

　　现在一切都推翻了，都过了十年了，时间还短么？

　　她想起高考前，顶着烈日，在野外烧掉宋漠送的那些东西，想起外婆过世时，丢掉的那些冰淇淋，想起了那些为他流过的泪，受过的罪，想起一身孤胆去落魂救他。

　　想了一路，胸口堵得憋闷，只恨自己昨晚上为什么要问那句话，显得她跟别的女人一样，甚至更卑微，才睡了几觉就想求他给个名分。

　　不稀罕，她真不稀罕。

　　骚浪贱就罢了，还是个怂王八，她独自清爽不好么，为什么要让他这屎污了自己。

　　下了地铁，手机里多了一条微信，宋漠来的，问她在哪儿。

　　沐央捏着手机走到小区大门口，才给他回复了。

　　【我妹出差了，我今晚住家里。】

　　没两步，他又来了一条，说上离棠府找她。

　　她走过大门，往通往侧门的小巷子里走，玩具店的老板娘又在看韩剧，放着外音，一声声娇俏的“阿扎西”跟豆子似的抖落。

　　沐央走进深幽小巷，跟外面的喧闹一比，巷子里是另外一番天地，这里是单行线，靠墙的地方划了线，没有停车位的人总是来这里霸占车位。一只野猫蹲在洋紫荆树根底下，玻璃似的眼圆溜溜睁着。

　　她挨着一辆辆车走，宋漠之前送她，曾经把车停放在这里，抱着她说话。

　　两行热泪滚下。

　　【别来了，灿灿和我在一起。】

　　宋漠给她来了电话。

　　“沐央，你但凡说话算数一些，我都不用这么累了。”

　　沐央听得出来，他压着火呢。

　　“宋漠，我不去你家里了。”

　　电话里仿佛安静了数秒，又仿佛安静了很久。

　　“你当真的？”

　　“当真。”

　　他鼻端嗤了声，“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沐央手背抹了下巴的泪，“想清楚了。”

　　他在电话那头吸气，“好，你的衣服怎么办？”

　　她没有一丝迟疑，“你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