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隔江望断明月台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203章 我寄人间401
江冲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要说真有什么不足的,那应该就是有关于颂州这块。
颂州被安伮侵占数十年,境内民生遭受重创,他们将平民当作奴隶猪狗,肆意□□妇女烹煮儿童,致使人口锐减,十室九空;他们在农田里牧牛放马,使得原本有序的农业生产全线崩溃;他们破坏道路,损毁水利工程,将碑文典籍焚毁殆尽……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
他们在颂州犯下的罪孽堪称罄竹难书,有的别说这些端居朝堂的士大夫,就连江冲自己在收复颂州之前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眼前这两位实干之臣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行军打仗讲究士气,谈判桌上亦然。
而这士气来源,又有比国恨家仇更令人热血上头的吗?
江冲信得过这两位的能力,但同时他也担心他们身为读书人爱体面好面子,放不下身段像个村妇一样为了三瓜两枣斤斤计较,从而浪费了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大好局面。
和谈在即,拉着鸿胪寺一干人等去颂州实地考察已是不现实,江冲就只能将颂州的满目疮痍用苍白的语言描述出来,路章和亲兵们加以补充。
甘离听得泪流满面,简莱也不禁为之动容。
末了,江冲将一份安伮使团名单交给他二人。
“名单不是早就送往圣都……”甘离猛地噤声,直直看向江冲给的这份名单。
与早先快马呈报给朝廷的那份名单不同的是,先前那份只有安伮使团一干人等的身份地位,但江冲此刻给出的这份就要详细很多,其中甚至标注了某某的儿子曾和某某的女儿偷情而导致两家失和这样的“细节”。
说是名单,更像是安伮使团的人脉关系图谱。
江冲道:“一部分是从俘虏口中审出来的,一部分是安插在安伮军中的细作所报,基本可靠。”
简莱想起那个在第一时间冒死预警安伮南犯的细作,“他还活着?”
江冲点头,“正和胡家口一战俘虏的安伮士兵关在一起,待和谈结束换俘,他会随呼延索莫再度北上。”
甘离心中大为敬佩,忙道:“此等志虑忠纯之士,来日必得为之请功。”
简莱倒显得冷静许多:“此一去九死一生。”
江冲早在劝这人留在军中效命时就已经感叹够了,正色道:“有一事我须提醒二位,呼延南山和呼延索莫这二人必然是要活着送回去的,一则是为确保我们有足够的筹码,二则是为了让他二人回国之后继续内斗。”
简莱看着名单上分属两位安伮王子阵营的副使,神色了然:“想来侯爷已经做好准备了?”
江冲点头:“正是,先前我在书信中同王相公商议过此事,决定离间此二人,以防他们回国之后矛头直指大梁。”
甘离好奇:“如何离间?难道王位之争比败军之辱还重要吗?”
简莱微微一笑,仿佛有些明白了。
江冲有心让路章在未来宰相面前混个脸熟,便道:“小路,这是你的主意,你来说。”
路章上前向二人见礼,语气轻松道:“只要让呼延索莫相信,他之所以兵败被擒,全是拜呼延南山所赐,也就无所谓王位之争和败军之辱哪个更重。毕竟难兄难弟嘛,我兵败被擒全军覆没,凭啥我哥就能望风而逃,回去踩着我继承王位?非得把你也拉下马不可!”
甘离:“……”
一看就是江冲教出来的好孩子,一脉相承的阴阳怪气!
江冲:“你们谈的时候注意一下对使团两位副使的态度,毕竟呼延南山也算是咱们大梁的‘好朋友’,亲疏有别。”
甘离二人也不是三岁小儿,知道此事大有可为,倘若操作得当,不说加官进爵,就算是史官笔下多写几个字,都够流芳千古的。
更觉任重道远,决定趁和谈还没正式开始,要抓紧时间做足一切准备。
二人当即告辞离去。
离开将军府前,简莱忽停下脚步,对甘离抱歉笑笑:“随身玉佩不见了,想是掉落厅中,劳烦存斋兄在马车上稍等片刻,我即刻就来。”
甘离扭头一看,果真简莱腰间禁步的玉珏不见了,他也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你慢慢找,不着急,正好我再看看这份名单。”
江冲之所以从颂州大老远赶回来,一方面是为了同和谈官员沟通离间计,另一方面是提前接触随行魏王的文官们,毕竟颂州来日发展全指望这些人。
魏王代天子巡狩,金州只是个中转站,注定不能在此久留,只待安排好接下来的行程路线,便要启程北上。
江冲拿着名单有些犯愁,他脱离朝堂太久,名单上竟有一大半的人不认识,剩下一小半,还大多是跟安乐侯府有点关系的。
他正愁着,却见简莱去而复返。
简莱:“事关重大,请侯爷屏退左右。”
江冲见他如此,连忙示意路章等人退下,而后缓缓起身,“简兄有话要说?”
简莱点头,“我与明辉相交多年。”
江冲还当是简莱知道韩博来了金州,正欲糊弄过去,却见简莱上前两步,低声道:“魏王与杜侯此行,虽为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也是太上皇与圣上默许的。节度使与否,全在侯爷一念之间,侯爷好自为之。”
江冲脸色微变:“你……”
“找到了!”简莱惊喜地拿起他落在座位上的玉佩,快步离去,仿佛他当真是来找玉佩似的。
因着简莱的一句话,江冲一整日都不得安生。
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能在什么呢?
在崇阳军的兵权?
在他这个一步之遥的节度使?
总不能是在颂州那穷乡僻壤的几亩荒地吧?
思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结论。
倒是赶在卫队修整完毕重新出发前,京城那边传来了喜讯:江蕙于四月十四生产,母女平安。
江冲听到这个消息固然是松了口气,甘离却更高兴自己做了祖父,见人就送红鸡蛋,搞得金州官场人尽皆知,江冲走到哪都有人道喜的。
卫队出发在即,江冲来不及准备贺礼,只写了封家书交给甘离,托他送信回京时一并给江蕙带回去。
四月廿五,魏王卫队启程北上,同行官员二十余名,其本身所带的护卫随从,再加上江冲从军中调拨的卫士,一行足有上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着上榆方向出发。
韩博扮作亲兵跟在江冲身后,约莫是自幼长于南方的缘故,未曾见过这样粗犷的北地风光,面上虽作沉稳状,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四处打量。
他甚少穿这样颜色深沉的衣裳,偶尔为之,倒显得白净。
在江冲第五次回头时,韩博笑着策马跟了上来,低声道:“江仲卿,你偷看我。”
江冲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大方承认:“第一次见你穿成这样。”
韩博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军中干净利落的打扮,既觉得新奇,又挺不习惯,不过好在跟前两个月吃的苦头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他之所以跟着卫队北上,而不留在金州过舒坦日子,一是从江冲口中得知自己失忆之前曾与简家大公子简莱是好友,此番简莱在金州主持和谈事宜,韩博又不能一直闷在家里不出门,万一碰上了聊两句,失忆的事铁定瞒不住。
韩博很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拿捏弱处,所以将失忆之事瞒得死紧,除了江冲之外,他信不过任何人。
至于说卫队和军中也有不少认识的人,但仅限于见面打个招呼的认识,又不熟。
其二嘛,他就是想跟着江冲,不管去哪都跟着,没有理由。
当时他说这话时,江冲的表情很是奇怪,既甜蜜,又仿佛有些辛酸。
两日后,队伍抵达榆成县,在榆成修整一日后,穿过荒无人烟的上榆旧址,便进入到了颂州地界。
上榆是战场旧址,尤其当年上榆之战结束得令人猝不及防,大梁痛失主将,安伮元气大伤,以至于大军仓促撤离之时都来不及带走双方战死士卒的尸首,遍地的残肢引来无数狼群鬣狗在此盘桓不去。
上榆荒凉是在众人意料之中,可这都已经进入颂州境内,眼瞅着还有二十里就到章柏县城了,怎么还一眼望去尽是荒草萋萋?
甚至于连脚下官道都时有垮塌,马车走着走着就要停下来修缮一番,硬是将半天的行程耽搁成一天。
发生了这种状况,江冲自然是要去向魏王解释清楚的,哪怕魏王还只是个小屁孩。
江冲的理由很清楚——人手不足。
战事初定,颂州百废待兴,最重要的人口统计、丈量田亩都还没做完呢,谁有闲心去修路?
就算要修,也是先修从上榆直达颂州的官道,方便给大军运送物资粮草,不太重要的先放一放。
他这话说得委婉,却也直指颂州目前最大的困境:缺人。
不仅缺少治理地方的官吏,更缺少耕种生产的百姓。
从别处迁移人口势在必行。
目前驻扎章柏县的,是胡一刀兄弟俩。
胡一刀提前接到江冲的消息,在城外等候。
卫队入城之时,街道两旁闻讯赶来围观的百姓三三两两,大多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神情麻木,都是些不具劳动力的老人,妇孺寥寥,青壮者更是不见踪影。
江冲将魏王一行安置在县衙,说是县衙,在见惯圣都浮华的官员们看来,连圣都百姓家的猪圈都不如。
也就魏王住的那间屋子除了墙皮脱落以外没太大毛病,其余实在一言难尽。
安乐侯杜宽受不了自己住的那间房里墙角散发的尿骚味,叫奴仆们抓紧时间打扫着,自己则等在魏王屋子外边,准备等江冲出来了跟他聊两句。
他正靠着柱子想离京前姐姐说的那些话,冷不防眼睛一瞥,瞧见江冲那些亲兵之中一人正背着手沿着不长的走廊来回溜达。
别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岗放哨,就他在走来走去。
再仔细一看,那不是那个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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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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