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珍默念一遍，表示记下了。

　　梁教授看了她的反应，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李老师做饭的速度很快，又或者从早上起已经开始张罗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就把饭菜一碟碟端了出来。

　　程晓珍当然不好意思干看着，连忙进厨房帮着一块儿。

　　以前她只觉得李老师刻板，现在简直视她为救星。

　　和梁教授在一块儿压力实在太大了，好好的聊着天，莫名就会提些问题。

　　程晓珍恍惚有种，在随时随时接受老师考教的错觉。

　　让程晓珍意外的是，李老师的手艺竟然很不错，不管是做的菜还是炖的汤，在保留食材本身的鲜度上，又各自有些拔高。

　　程晓珍连赞了好几声，李老师边说：“我们那时候下放到下面，根本没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就吃什么，有点盐做调料已经算不错了。”

　　梁老师不悦：“你说这个做什么......”

　　“我说说还不能说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老师看向程晓珍：“不过，我们也没太受罪，老梁的学生们帮了许多忙，要不是有他们，我们老两口也许都没有如今这一天。”

　　程晓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老师现在说的再轻飘，也无法忽略他们曾经度过的那段黑暗岁月，程晓珍一直待在厂区家属院，倒是没经历过这些，不过光是听一听都觉得骇人。

　　梁教授：“好了好了，吃菜吃菜。”

　　程晓珍忽然觉得梁教授可能外表看着严厉，其实和李老师一样，是个很温和的人。

　　程晓珍离开以后，李老师八卦的看着梁教授：“怎么样，你不是说要找个关门弟子，上回考场上这姑娘的表现我看得真真的。”

　　梁教授其实有些意动，但是他不说，“再看看吧，你忘了小陆的事了？”

　　说起小陆这个学生，李老师便也沉默下来。

　　当初下放到农场，梁教授确实有不少学生帮着奔走，但也有小陆这样，在第一时间撇开关系，恨不得再也不来往的。李老师刚才没说是怕吓坏人家小姑娘，现在想想又有些意兴阑珊了。

　　“那就听你的，再看看，反正也不急。”

　　*

　　从教授家里出来时间还早，程晓珍便想着去他们待开的店铺看看。

　　其实离学校这边也不算远，步行过去二十多分钟也就到了。

　　说是“小店”面积一点也不小，看着得有五十平了。

　　程晓珍打开门进去，四下里看了看，心里谋划着该怎么样装扮这个店面比较好。

　　想得入神，司机小李开着车出现在店门口，喇叭声摁的“滴滴”响。

　　程晓珍忙从店里走了出来，“怎么了？云蔚叫你来找我的？”

　　“是，家里接到电话，说是您嫂子在店里摔了一跤，难产了，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下来......云蔚叫我来问问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小李话音落，程晓珍已经坐进车里了。

　　她仔细算了算时间，嫂子的孩子不是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吗？怎么就忽然摔倒难产了？

　　程晓珍：“开快点，我们直接去火车站吧。”

　　小李：“好的，后座上有个包袱，里头应该是您这几天会用到的换洗衣服。另外，云蔚已经买了票，在车站等着您了。”

　　程晓珍点点头，谢云蔚考虑事情周到，大概刚接了电话就猜到她会想要回去看看。

　　小李不再说话，将小汽车开的飞快。

　　程晓珍从车上下来，便看见手里拿着两张火车票，风程仆仆的谢云蔚。

　　谢云蔚一把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别怕，等我们去看看情况再说。”

　　程晓珍嗯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说起来也怪京市和金河县之间隔的太远，要不然早该送到京市生孩子，如果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处理，至少这边医疗条件好，不会出现生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的事。

　　听见田桃儿的遭遇，程晓珍对生孩子这事越发怵了。

　　上辈子她难产死了，这辈子连田桃儿也遭遇了难产，果然对于女人来说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真的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生命危险。

　　谢云蔚注意到她身子微微颤抖着，以为她担心，连忙安慰：“你先别乱想，这些事都还说不准呢！”

　　“我只是觉得，生孩子好吓人......云蔚，如果我说不想要孩子了......你、你......”

　　“那我们就不要孩子。”谢云蔚抱着她，语气很平静，不像是随口一说。

　　程晓珍很诧异，按照谢二婶催生的着急劲儿，谢家应该很盼望着下一代才是。

　　谢云蔚语气坦然：“我父母很开明的，当初他们生我的时候，就生的很晚。再说，我们又不是为了下一代结婚的。一代人管一代人，上一代管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呢管不到下一代头上。”

　　“但是、但是......”

　　“别但是了，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说了算。”

　　程晓珍还是觉得担忧，没哪个家庭会不想要有下一代？如果说结婚前她就说不愿意生孩子，谢家会让她进门？

　　公公婆婆已经够明事理了，程晓珍总觉得她这样做，实在有些无理取闹。

　　谢云蔚揽着她：“好了，别多想，从京市到金河县得有二十多个小时呢，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等我们回去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程晓珍心里叹口气，反手把谢云蔚抱的更紧了些。

　　谢云蔚垂眸看了她一瞬，嘴角轻轻抿了起来。

　　对于晓珍很害怕生孩子这件事，谢云蔚总觉得有些奇怪，那种害怕倒像是她从前经历过似的。

　　火车“哐哐”地响着，程晓珍原以为她会睡不着，没成想窝在谢云蔚的怀里，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两口子到金河县时，程家人早就在火车站等着了。

　　看见女儿从火车上下来，钱素梅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眼圈都红了。

　　程晓珍皱紧眉：“妈，你怎么不在我嫂子跟前照应着，她现在怎么样了？”

　　“还没生下来呢，医生说要剖腹产......那不就是要拿剪刀把肚子剪破......晓珍啊......”钱素梅没想到生个孩子会这么骇人，想当初她生儿子、女儿的时候，都一直顺顺当当的，怎么到儿媳妇这里出了岔子。

　　程晓珍气急：“还没生下来？这都三天多了吧？医生说要剖，就剖啊，还等什么？！”

　　钱素梅不吭声了。

　　这不是没听说过这种生孩子的法子，没主意么？

　　程晓珍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她妈是真行，这要是弄个不好就是一条人命。

　　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到了医院，田桃儿已经生了，剖腹产生下来一对双胞胎女儿。不过医生说虽然母女平安，但这次生产对产妇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三五年之内最好别要孩子了。

　　程晓珍这才大松一口气，嫂子好好的、孩子好好的，就比什么都重要。

　　别说三五年不生，有了这对宝贝，一辈子不生也没事。

　　钱素梅心有愧疚，当即表示孙女很好，她就喜欢孙女。

　　医生当即点头，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哥，嫂子怎么样？”程晓珍进了病房，悄声说。

　　程诚白着一张脸，满头汗，倒像是生孩子的人不是嫂子，反而是他一般。

　　“现在没事了，不过我看她虚弱的厉害。”

　　“能不虚弱吗？你们早该听医生的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程晓珍气不打一处来，好险最后还是听了医生的话，要是出了人命，一家子都要懊悔一辈子。

　　程诚低着头，显然知道错了。

　　但他知道错有什么用？嫂子身体上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程晓珍白了他一眼，越过程诚打量躺在病床上的田桃儿。

　　田桃儿闭着眼睛，脸色蜡黄，看着还有些浮肿，嘴唇还干裂的厉害，一看就是好久没喝过水了。

　　程晓珍叹口气：“哥，你去找个吸管来，等会儿嫂子醒了要喝水，总不会还叫她坐起来喝？等会儿晚上给她准备的饭食尽量清淡点，刚生产完虚不受补。我看她这样，后头两三个月都得好好将养了。”

　　“晓珍，你放心，这方面妈有经验，绝对会伺候好你嫂子的。”钱素梅立马拍着胸脯说。

　　田桃儿睁开眼睛，耳边是小姑子的各种叮嘱，看见熟悉的人，她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晓珍回来了......”

　　“嫂子，你好好歇着，可不兴哭啊。咱们好好养好身子，家里还等着交给你操持呢！”

　　田桃儿用力点点头，看见家里人没在意她生了两个女儿的事，一颗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正在这时，两个奶娃娃也醒了，一个赛一个张着嘴哭起来。

　　钱素梅看了看孩子：“应该是饿了，桃儿，你喂奶看看。”

　　男人们一听这话便躲了出去。

　　田桃儿动了动身子，她倒是想喂，但是光想坐起来，刀口就疼的厉害。而且明明已经生产完好一阵了，她甚至都没涨奶。

　　程晓珍见她这样，便说：“还是先喂奶粉吧，奶粉和母乳也差不多，等以后有奶水了再喂，没奶水光喝奶粉也成。”

　　钱素梅压根不敢有意见，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田桃儿感动极了，她以前见过许多生了女儿的产妇，没奶水被人打骂是常有的事，结果到了她这里小姑子说和奶粉也成，还叫她好好养好身子，不着急再生。

　　就连婆婆也完全没意见，她得多好运才嫁到了这样的人家。

　　奶娃娃还是很可爱的，一点点大就会睁眼睛了。

　　田桃儿孕中营养好，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胎但个头一点也不小。

　　幸好程诚还知道给孩子准备奶瓶，孩子们躺在大人怀里抱着奶瓶吃的欢，用力到小脑门上出了一头汗。

　　程晓珍看着她们软乎乎样子，心都要化了。

　　这大概就是历经劫难，获得新生的意义吧？

　　孩子们吃饱了，又睡了过去，程晓珍见田桃儿也累了，便叫钱素梅出去说话，别打扰嫂子休息。

　　程晓珍：“妈，你都没跟我说，嫂子到底怎么摔了的？惠民超市的地也不滑啊。”

　　钱素梅脸色变来变去，想着女儿早晚会知道，索性没再隐瞒。

　　“我那时候也不在超市，不过我去的时候钱进钱宝在......也许是闹了一点不愉快......”

　　程晓珍铁青着脸：“妈，你这时候在给钱进钱宝打幌子？他们突然来，是不是外婆那边又闹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