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州和池城相距不算太远，但是节日的氛围不太一样，两个城市一北一南，地域差异便直接显现出来。

　　姜禹这边的团圆饭在晚上，纪衡那边的在中午，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纪衡给姜禹打视频，或许沾带着点儿过年的气氛，纪衡倒挺喜气洋洋的，站在客厅里，姜禹都能从视频画面里看到纪衡的妈妈。

　　姜禹看到的同时她正好转头看过来，稍许慵懒的眼神投向纪衡的手机屏幕，姜禹话说到一半停下了，纪衡没注意还在笑着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

　　姜禹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她几不可察地笑笑，然后从手机屏幕里消失了。

　　她的眼神不像毫不知情，而纪衡也毫不避讳。

　　纪衡看到白兰心走到院子里，正在讲电话，于是他说话更加是口无遮拦，哼唧着迅速亲了一嘴屏幕，啊了一声：“快见面吧，”他的手指扒拉着手机，“你不在这边好无聊。”

　　姜禹也不是个有趣的人，也不知道纪衡跟他待一块儿哪来那么多的乐子。

　　“阿禹，”纪衡没骨头似的靠在边上，用商量的语气说，“过几天我去接你回来吧。”

　　他一刻也等不了，就连姜禹回这边在车上那三四个小时他都等不了，纪衡对春节没什么概念，但总觉得这种重要的节日应该和阿禹在一起，只是他们各自要陪家人，谁也不清楚两个人什么时候能一起过节。

　　姜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在哄人开心，纪衡从来不是嘴甜的人，他只会说实话，而且十分诚恳，他说要来接那就是认真的。

　　他似乎真把姜禹看成随时都需要被照顾的，就像看小孩儿一样，上学、放学需要人去接，吃饭、睡觉需要人去陪，或者也可以说是他更需要姜禹。

　　姜禹没让他去，过完年再过个几天就回池城了，用不着纪衡跑一趟，实属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纪衡歪着脑袋看他，幽幽叹气，冷不丁地来了一句：“阿禹，我以后会很恋家。”

　　这句话听着没有由头，好像跟刚才说的话没有什么联系，姜禹听后脑子里那根弦被什么东西激了一下，失神片刻。

　　纪衡再次叹气，声音虽小但夹着轻快的尾音：“我离不开。”

　　姜禹这才刚从失神的瞬间回来，又听到纪衡继续用傲娇且倔强的声音说：“离不开阿禹。”

　　他黑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视频里的姜禹，眼睛里有着明亮的光芒，这次姜禹并没觉得灼热。

　　纪衡说话总是很直白，既坦荡又诚实，不藏爱意和思念，像是把自己整颗心都兜过来给姜禹看。

　　我的心都在这儿了。

　　所以你永远不要怀疑这份感情，我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押上，在底下稳稳支撑着。

　　这就是他此刻眼神里面的含义。

　　姜禹有一天居然也会接不住纪衡的话。

　　话语千斤重，每一个字都落在姜禹心口上，很满。

　　两个人只能视频一会儿，纪衡要和姥姥姥爷他们去吃团圆饭，这边人少，往年都是四个人一起过年，他们跟纪严海不是一波，向来不怎么走动，两位老人对他也不太欢喜，再怎么劝自己女儿也没法替她拿主意，最后就任由他们去了，每一辈人有每一辈的想法。

　　只是今年倒有些特殊，吃团圆饭的时候多了两个人。

　　纪衡有个表舅，在英国定居多年，很久没有回来了，今年赶在春节回国。

　　表舅叫唐弋清，年龄不大，年逾四十，穿着挺括的大衣，举止大方得体，谈笑自若，说话做事什么都慢条斯理的，是很儒雅的人，跟他相处起来很轻松愉悦。纪衡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印象早就模糊了，原本家里来了陌生人还会不自在，但跟他说两句话后这种感觉就会消失。

　　他给家里每个人都带了一份礼物，送给纪衡的是全球限量版篮球，上面带有纪衡偶像的签名。

　　得知喜好就已经算是用心了，能把礼物送到对方心坎儿里只能说明这个人行事贴心且周到，而且跟他说话很舒服，纪衡没感到任何不适。他眼神平稳，适当时候轻笑出声，能带动话题，也能带动气氛，他身上天生具有亲和力，似乎跟谁都能聊起来。

　　此外，跟表舅一道回来的还有个青年，家里人之前都没见过，表舅介绍说是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国内没有亲人，所以来叨扰白家了。

　　姥姥姥爷很高兴，家里人正少，人多些热闹，热热闹闹才算是过年。

　　那青年长得显小，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实际上已经三十多岁了，主要是性格很外向，还像个孩子，倒是能跟纪衡玩到一起，两个人年龄相差那么多，但说起国内外趣闻嘴都没停过。

　　家里其他人坐在一起，喝着茶聊些话，白兰心看到纪衡那热情的样子，想到什么后看了眼唐弋清，笑着移开视线。

　　表舅不算外人，回国过年住酒店不合适，家里的阿姨回去过节日了，白兰心便给他们收拾出来两间客房，就在纪衡房间对面。

　　两位老人几十年作息如一日，到点就回房睡觉，纪衡被白兰心拉着跟表舅和青年说了会儿话，后来白兰心接个电话出门了，纪衡这才逃脱，回到房间就赶紧跟姜禹打视频。

　　姜禹陪着爷爷奶奶看会儿春晚，等他们睡了以后披上外套站在二楼的露天阳台，前段时间雪下太多，到过年这会儿连个雨也没有，夜空中挂满星星。

　　市里烟花管控没那么严了，放开了一段时间，姜禹家又在城郊，能看到远处的烟花，烟花绽放的声音传到这里，姜禹抬头便是几团锦簇的各色烟花，他不时看看别处，再看看手机。

　　隔壁邻居家人多，还没消停下来，小孩子在院子里玩的欢笑声挤出烟花鞭炮声音传到了姜禹的耳朵里，驱散了漫漫寒夜。

　　他先是收到纪衡发过来的照片，带着分享礼物的激动心情，之后便是纪衡的视频电话。

　　这算是他们第一个春节，纪衡想掐着点，陪姜禹一起过。

　　纪衡家里就算多了两个人也还是冷清，偌大的房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又逢新年，出个声就像是亵渎了这份安静，纪衡跟姜禹说话的时候音量都变小了，姜禹要不是看到他的背景，还以为他又窝在哪里说话。

　　零点的时候纪衡趴在床上，给姜禹说了声新年快乐，姜禹站在露天阳台上，远处烟花炮竹声响起来，看到纪衡逐渐红了的眼睛。

　　“阿禹，新年快乐。”

　　他又说了一遍。

　　凌晨的纪衡比往常还要感性。

　　他抹了把眼泪，而后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笑意从嘴角跑出来。

　　“阿禹，”他笑着，声音放得很低，像落叶一样挠着姜禹的耳朵，“我一直没跟你说过。”

　　姜禹看他，他没有把手从眼睛上拿开。

　　“我以为跟你过不了春节。”

　　纪衡像是死缠烂打的那个，无论姜禹说什么、对他什么态度他都锲而不舍，也没有退缩过，是他太喜欢姜禹了，喜欢到没边，每次见姜禹都笑得没心没肺的。

　　其实他也会害怕，怕姜禹真的有一天，犹如一只风筝，顺着风就消失了。

　　他或许会放手，心再怎么钻得疼也会松开，在阿禹的自由面前，他的喜欢永远位列第二。

　　但是幸好，纪衡的喜欢是回荡在山谷里的声音。

　　每一句都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