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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八)

肉肉喵 16589字 2023-03-24

  连宋走后,我又回宫一次,为的是应太后之召。

  宫中的故人和我分别的时间都是按年来计算的,印象里这位高高在上的华贵妇人待我还是很好的,那些祸事还未至的时候,她常常带着我,宫内女眷的小宴,有我一席之地,宫外进香拜佛,也会跟着我的一顶轿子。

  太后的院子和从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被宫人时时刻刻都打点得很好,只有儿时我和成筠一起种在太后园中的长寿枝,如今已经长大,树干已有碗口粗壮,想来能顶得住不小得风雨。

  只是,那些年的恩宠和笑颜下,是真情还是假意,现在都不得而知了。

  太后是等在寝殿里的,我进门的时候她只简单的着了件外衫,头发也没有束起,我跪在地上行礼的时候,她只叫我抬头,并没有准我起身。

  匆匆扫了一眼,纵然窗外园中的景致似乎并没有随着年岁而变化,但逝去的时间如同扶壮了园中的长寿枝一样,也在太后的眼角和额上留下了几笔痕迹。

  “阿玉,你回来了。”

  “回太后,成玉回来了。”

  欲言又止的片刻沉默后,太后看着我,没有立刻提起静安王叛乱之事,却是徐徐说起了另一件不相干的事,“阿玉,你可知,在你还小的时候,哀家每每去典正寺祈福上香,都带着你去?”

  这个缘由我当然知道,袖中的鹅黄手帕被我攥得紧紧,老实回答:“主持说成玉有慧根,有佛缘。”

  “你说的不错,现在我常常想,当时不该不舍得,如果那时候把你留在栖白山,也不用担着如今的这诸多苦楚。”她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走到我身边,低声道,“你从前都是自称阿玉的。”

  我抬起头,太后和我离得很近,这么近得距离,我都能悉数她眼尾得细纹,却读不懂她眼中的真假。

  情意二字,牵涉上皇族政治,便再难保持如一纯真。

  “太后总说从前如何,可从前可贵,不皆是因往事不可追么?阿玉也好,成玉也好,跪在太后跟前的不都是同一人。阿玉徒子自欢快无忧多年,但此刻成家有难,该担的担子,阿玉却从每想过不去承受。佛缘慧根种种,不顾俗事自然一身轻松,可阿玉却觉得,俗事也是件乐事。”

  太后被我的话弄得一愣,接着苦笑道:“哀家本该料到如此。”

  我跟着她的话反问她:“我却每料到太后能如此。”

  太后却没有立刻回答,只静静起身,回坐回床上,道:“阿玉你肯牺牲自己保全成家的江山,哀家如此,也是未求同家半生平安。”

  我想起来了,同是太后的闺姓,叛变之后的诸多隐情都埋在同家这里,我揉着额头,却不愿多想。

  因如何,果既定,多思亦徒劳。

  两日来身子是养得大好,但白日里却依旧困倦得厉害,大约是被夜里连连的噩梦惊醒的太频繁,虽说身上的疼痛并不再折磨人,灵台却混混沌沌的。

  可即便是混混沌沌,用残存的几丝清明,却是很放心的想着,那人走了,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十四公主来了两次,朱槿倒是还好,梨响却孩子气的不给她好脸色看,奉茶的时候故意把茶水都溅出来弄脏湮澜的衣服。因为湮澜得故事讲得久,梨响奉茶得次数便响应的多了许多,头一次湮澜回去的时候,袖口的衣衫都湿了大半,第二次她再来的时候,朱槿便不许梨响进屋了,梨响在门外生闷气生了一下午。

  十花楼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安逸过,一日中大部分时辰我都是靠坐在自己的新床上,床是前几日我还在昏迷的时候朱槿置办的,同我从前的那一张很相似,是一张老木梨花床,床柱子上雕着的图案跟从前不同,是碧波涛涛的图形,木上水波沿着床柱攀援而上,和着没锈什么图案的白纱床帐,很有一番风味。

  朱槿一向很贴心。

  我便在这张很有风味的床上,青天白日的睡大觉,迷糊之间,能听见一两耳朵朱槿和梨响担心的讨论,这些话语字字都拴着针尖,每每入耳,都让我心尖跟着疼得一颤颤的。

  五万年多年前,只身去闯锁妖前都没有过现在这么纠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想了想,只因那时我没有此刻如斯多的牵绊,在乎这个东西就会牵着我绊着我,每离开一步心里的不舍和疼痛都会加倍。

  所以,今日过午,我抱着填满的肚子懒洋洋的滚回床上的时候,又听见抱着餐具出门的梨响在门外和朱槿在说着什么。我皱了皱眉,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觉得不行,又把头下的枕头抽出来,盖在脸上。

  这么一折腾,周遭确实静了许多,可他们的话也在这静了许多的环境中清晰的传进我的耳朵里。

  “朱槿,你说,郡主回来那日说三日后圣上就会有裁决,你说这事儿靠谱么?”

  “嗯,”朱槿顿了顿,答非所问道,“早上从太后那里从来的帖子你给郡主瞧了么?”

  “瞧了,郡主没什么表示,没说准,也没说不准。”

  “以我们十花楼目前的形容,哪来准不准之说,太后说来探郡主便是一定会来,你在楼里好好打点一下。”

  梨响乖乖的应了,有觉得不甘心道:“是他们觉得我们有罪我们又不是真的有罪,自然要让他们看出我们过的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两人说话的动静渐渐远了,我在徒留的安静中,窝在被子里,心里涌上来的难过和恐惧,压都压不住。

  不过好在他已经走了,这个想法我觉得熟悉得很,在混乱得记忆里寻了许久,才终于想到,五万多年前,二十七天混着妖气翻腾得云海间,我立在摇摇晃晃的锁妖踏跟前,存的也是这么一个心思,好在他不在。

  那个时候是怕他阻我,那现在,我是怕什么。

  入夜前又有帖子从宫中递进十花楼,朱槿这次料得错了,太后她终于还是没来,却是允了我前日里的一个请求,准我去静安王陵去探望阿娘。

  窗外早已是沉沉夜色,平日里若是没什么事情,本该是去睡觉的时辰,梨响一边利索的收拾着,一边不死心的劝我:“郡主,王妃此刻一定已经睡了,不若我们明日再去好不好,您身体刚好一些,夜里这么折腾实在是不好。”

  我看着朱槿她手上的食盒,稳妥的放进马车里,答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不用担心,只是阿娘她⋯⋯”我想着太后恩准的帖子送来的时辰,想着事发以来便是成筠都没办法准我和阿娘见面,这次一见,凶多少,吉多少,我都不敢深想。

  朱槿瞧出我的脸色不好,身手在梨响额头敲了一下,不满道:“你不担心王妃么,没用的话那么多。”

  梨响委屈的摸着额头,懦懦道:“怎么会,从前王妃在府中的时候还常常帮我浇水捉虫呢。”

  平安城是个日落而息的城,这个时辰街道上根本瞧不见几个人影,少了许多摊位,连道路都宽了许多,城中仅有几座赌坊和青楼开着,星星点点的几处灯光和若有若无的吵嚷声,都衬得这个夜更加静了。

  出城的路要经过将军府,我算着路程觉得差不多的时候掀开车帘瞧,所见却是一片空空的宅邸,门上挂着的灯笼破败不堪,微弱的灯光下匾额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但我还是瞧得出,绝对不是“将军府”三个字。

  我唤梨响加快了车速,黑暗中朱槿的声音悠悠传来:“三殿下回去后,他在凡间的一切怕是也跟着抹去了。”

  我点点头,握着袖中的鹅黄帕子,无奈道,若是一切都能抹去自然好,怕是抹去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六年前栖白山的邂逅不合时宜的闯入脑海,如初见,道陌人。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父亲的陵墓。

  父亲去世以后,我回来这里的次数寥寥,这两年来清明和祭日也都因为在丽川而不能回来,通通错过了。

  今夜月朗星稀,无风无雨,父亲的陵墓用异常的宁静和黑暗来迎接我这个不孝女。

  出乎我意料的是,陵墓的守卫并不森严,除了陵墓门外几个是宫中的侍卫,陵中的看守居然都是我父亲的旧部。

  可转念一想,这只能是太上皇念及骨肉之情,能施舍的最后一点恩赐,想到这里,鼻子有些酸楚。

  阿娘的住所紧紧挨着父亲的陵墓,其实是个小小的佛堂,堂外简单的支着一张床。

  佛堂里的灯从不会断,我借着这一点光,走到堂外阿娘睡觉的地方,我以为她大概会等着我,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在睡觉。

  我呆呆的立在床头,不知是叫醒阿娘还是如何,片刻间竟有些尴尬,我们母女聚在一起的时日不算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叫阿娘起床。

  梨响累了大半夜,进了屋就自觉的找了一个跪佛的蒲团卧倒了,是朱槿陪着我到阿娘跟前,并不明亮的环境下,我还是看到他鄙视饿瞪了我一眼,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阿娘窗前,闻声细语的唤道:“王妃,郡主来看您了。”

  可阿娘仅仅是翻了个身,从面向墙壁变成面向我们,继续睡得香甜。

  可能我和朱槿的声响把阿娘贴身的小水瓶吵醒,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起身的时候,我吓了一跳,才惊觉原来这屋子里黑呼呼的角落里还睡着一个人。

  小水瓶睁开眼睛,瞧见是我和朱槿,立马精神了许多,光着脚几步跑到阿娘跟前,使劲儿晃了晃她,大声吼道:“王妃!王妃!是郡主!郡主来了!郡主来了啊!”

  朱槿看着小水瓶的举动,略为愣住了,我趁着他发愣,亦甩过去一个鄙视的延伸,算是报复。

  在小水瓶千辛万苦的呼唤声中,阿娘终于醒了,睁眼瞧了瞧傻乎乎的站在窗前的我,涩涩道:“他们放你来看我了?”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往前迈了一步,想再说点什么,却觉得嗓子又酸又涩,只能干干的继续点头。

  朱槿见我不争气的模样,携着小水瓶出了门。

  阿娘等着朱槿他们都走了,才伸手把我拉到床前,让我坐在她身边,帮我拢了拢头发,默了默,才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最怕的就是到最后都看不到你一眼。”

  我低着头,从见到太上皇就一直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阿娘怀里,哽咽道:“我才怕最后都看不到阿娘一眼呢。”

  阿娘像对小时候的我一样,拍着我的后背,诧异道:“怎么会?我虽有些忧心你嫁不出去,却从没有担心过其他。”

  阿娘的话背后忒有深意,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直起身,沙着嗓子问:“这个时候怎么还提嫁不嫁的,难道不该是担心我们母女的命么?”

  阿娘听了,愣了片刻,笑道:“为什么要担心这个,你父亲的事情我早早就知道,守灵多年,在这佛堂,除了为你父亲,更是为当日信他随他的将士们。”话说的虽轻松,却已经能让人听得出其中得情深意重。

  在我还在徒自感慨时,阿娘接着道:“至于你,连三应过我,定会护你周全,我担心什么?”

  “连三——”我机械的念着母亲口中突然出现的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无法把他和三殿吓联系到一起,想到朱槿在路上说的话的时候,才猛然反映过来,睁大眼睛问阿娘,“阿娘还记得他。”

  柔柔的烛光下,阿娘笑得仿佛我说了多么有趣的话一样,诧异道:“哪有丈母娘忘了准女婿的。”

  我哑然,不知该接什么,阿娘却揉着我的脸笑着说:“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以为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了?”

  我确实不明白,为何只单单阿娘记得三殿下,而此刻,三殿下已经离开的现实我也无法说出口,我不想用它拂了阿娘脸上的笑意。

  我握住阿娘的手,点头道:“是啊,他定会护我周全的。”

  阿娘的手覆在我脸上,看着我的眼神,盛着的全是对我满满的不舍和怜爱,我不知我们是否真的血脉相连,但是此刻我能深深的感受到,她是我的阿娘,一直都是最爱我的阿娘。

  “你小时候生病,我对你父亲说建造十花楼十救你的法子,那是个疯乞丐告诉我的办法,他大约是个世外高人,我还记得他看到你的时候说的话,他说,此女非凡,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仙子啊想想,他的意思并不是说阿玉你不平不凡,而是阿玉你非凡人⋯⋯”

  我呆呆的望着阿娘,惊讶的说不出话,她却只是虚弱的笑了笑,手在我脸上拍了拍,轻声道:“是不是觉得娘亲很厉害,是不是?”

  我被阿娘的手圈着,老实的点点头。

  阿娘却笑得更厉害,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我的脸,叹道:“傻丫头,娘亲怎么会猜道这个,十连三告诉我的。”

  原是如此。

  阿娘又握住我的手,说话的声音像春日里刚化开的流水,虽是冰冷却透着藏也藏不住的温暖。

  “我们的母女情分,就像十花楼里你最喜欢的一株九里香,你看着它发芽成长吐叶开花,它让你欢喜快乐。可阿玉,花开就有花谢,岁月久长,有多少生命,从诞生的一刻起,都避不开坟冢前的一方小天地,可即便时间短如白驹过隙,如星辰坠落,生命依旧是生命,留不住过往却能留下痕迹。生生不息与此休亦如斯,你是看花之人,看不破花开花谢怎么能行呢?”

  阿娘很少说这么深奥的话,一时间我没办法完全明白,可这其中藏着的道别的话,我怎么会不懂。

  阿娘是在同我道别。

  我反握住阿娘的手,不留神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心里已经被即将到来的离别填满,苦涩难当,嘴上却不愿承认:“阿娘,你干什么说这些,阿玉,阿玉,我们都会好好的⋯⋯”

  阿娘抽出手,把我拢进怀里,一边拍着我的背,一边轻轻在我耳边道:“阿玉,我们的九里香,虽将凋落,但你要晓得,它在用最后的时光告诉你,时辰到了不必追。”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阿娘终于决定离开我道父亲的陵墓守着,她不准我送,只是独自一人撑着一把伞,背着不大的报复,走进雨中。

  一人一伞一独影,成了多年来我梦到阿娘最多的场景。

  现在,我明白,她是在用自己孤独的背影告诉我,有些路必须由她一人走,而我只能站在她身后。

  是啊是啊,时辰到了不必追,不必追。

  缘成祸,祸变劫,可世间种种,皆是往复循环,劫到最后,亦会生缘。

  这是阿娘留给我的最后的话。

  敬元七年夏末,静安王妃殁于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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