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幻想 > 《三生三世步生莲续写篇最新章节+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二章(十一)
这个伤,让我记起了我们初见的模样。
那日我本是赴约前去,所遇却非约人。
那几日前,天上一直飘着细细微雨,直到今晨才终于见到卯日星君急急得赶去当差,不到一刻钟,日光劈开几片薄薄的云雾,和着煦暖的微风,成就了连日来的一个好天气。
瑶池芙蕖终于挤开碧波连天的莲叶,捉住这得来不易的阳光,皆惬意舒懒得撑开了花瓣,藏了几日的花骨朵终得绽放,花苞里酝酿了几日的芙蕖花香瞬时铺满了整个瑶池。
我坐在池边等人,等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聊,便脱了鞋袜将脚浸在池中,顺手掬起一捧水,洒在离我最近的一片莲叶上,水滴落叶成珠,大大小小如玉珠滚翡翠玉盘,我只看着它们滚来滚去独自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等得发困,只得努力托着下巴抵住自己困得一晃一晃的脑袋。迷迷糊糊间,听到有缓缓脚步声,我强撑开已经快阖上的眼皮,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脚步声的主人立在几十步开外,一身月白的长衫,同一池白粉色的芙蕖倒是很合衬。
是个我的熟人。
我从池中抽了脚,稳了稳忽而急骤跳动的心,忘了将鞋袜套上,起身朝他走去。
白衫青年背对着我,从腰带上解下一把折扇,也不将扇打开,只是用扇尾冲着一池连天的碧叶挥了挥,霎时间盖满瑶池的芙蕖听话的让出一片十步开外的空处,盈盈水波清澈纯透,隐隐映在水中的莹兰,不知是池底还是倒影。片刻后,空出的水面渐起四方水柱,顶到约膝盖的高度,遂又推着水浪平铺开来,眨眼间,方才还盖着厚厚芙蕖所在竟借瑶池碧水筑了一方棋台,旁边亦用法术支了两台小凳。
我掩不住自己的惊讶,脚步也慢了下来。天界法术了得的仙者不少,但瑶池碧水不同一般的水,若不是有深厚的修为,怎么能将这池水摆弄得如同自家的池塘。
二殿下是天君钦点的继承者,但我从不晓得他的水上法术如此精进,且他也从不会把玩折扇。刚刚还跳的厉害的心像是被浇了半盆冷水,将我从头到脚凉个透,赤着的双脚也迈不动步子了。
我想我是认错了人。
粉白的芙蕖随风摇摆,有风将粘在花瓣上的露水吹飞,落在池边的白衣青年的衣角。
立在池边的青年微微侧了身,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点点头,似对自己所施的这个法术还颇满意。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手化出两色棋子盒,一黑一白的送到水筑棋台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将折扇打开,从容的扇了两下,却停住了。
我们隔得并不远,我抬起头时,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我从未见过他。
青年头戴玉冠,却未将头发全部束起,有几缕墨发搭在肩头。可目光再落到他脸上的时候,我有一刻呆愣。
他确实不是我等的那个人,却同我等的那人有三分相似。
最不同的是,跟前的白衣青年眼中含着的那枚笑,似有似无,像夜里捉不住的萤火。
他先开口,声音不似我想象得极低极沉,是个刚刚好的声调,温润如瑶池清波,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惊讶:“仙子你是……”
可我板不住的令人烦恼的毛病又犯了,因我眼角处瞥见了他坠在腰间的玉牌。我这个毛病就是,遇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总想伸手去摸一摸,我总觉得,什么东西摸到手了才算真。
那个玉牌瞧着同其他的玉牌都不同,上一半是无暇的白色,下一半又是透血的赤色,一白一红,间隔处毫无缝隙,是天然生成这个模样的。但玉牌上却没刻什么,光溜溜的只是一个牌子。
而我能将人家的玉牌瞧的这么清楚,自然是拿在了手里,十指将玉牌的上下左右都摸了个便才觉得舒心,我抬起头问他:“看你这一身衣裳,品阶挺高的么,从前没见过你,你是哪一处的仙?”
青年大约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只是僵直的立着,目光扫过我光着的双脚,过了许久,才幽幽反问:“哈?”
从瑶池上吹过来的风带着甜甜的芙蕖花香,将我和他的头发都吹乱,直到他笑着将眼神从我身上移开,对着我身后轻笑道:“二哥,你来了。”
我赶忙直起身回头,站在我身后的正是我等了许久的桑籍君,桑籍听了他的话,亦笑着回答:“看来三弟已经同长依相识了,”说完转了目光落在白衣青年身后,满意道:“嗯,以水为介,棋台搭得不错么。”
桑籍君唤他做三弟,纵使我再没有记性,这个四海八荒的风流神君三殿下连宋君我还是听说过的。
连宋不动声色的将腰间的玉牌从我手中抽出,口中轻轻飘出几个字落如我耳:“原来……你叫做长依。”
自此,每每同连宋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能闻到清甜的芙蕖花香……后来我想,记忆中初识时候隐隐的芙蕖花香,到底是来自瑶池,还是连宋。
我是疼醒的。
眼皮沉得像吊着几斤石头,费力半睁着眼睛,入眼的是久违的光明,还有来往移动的模糊人影。
身子像灌了铅一样,又痛又沉,尤集中于胸口,这样清晰的疼痛让我觉得真实。我挣扎了几下才将双眼睁大,其实我是想看看伤口,这么强烈的痛感让我疑心自己的胸口是不是已经被戳透了,印象里空欢的那柄长戟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好在我躺着的姿势还算是舒服,头下的枕席软硬适中,温度将好,匆匆扫了一眼四周,并不是我在十花楼的房间。
也是,我在十花楼的床已经被连宋劈成了木头渣子,此刻稳稳当当的托着我的定不是原来的那张。
我凭借着还能动用的一点点气力想要抬头起身,这个动作刚起了个头,有声音闷闷的从我头顶传来,低沉得让人觉得陌生,“乖,别动。”
于此同时,我头下那个软硬温度都刚刚好的枕头不易察觉的动了动。
我顺着声音向上看,连宋正拄着下巴望着我。其实从下向上看人是特别挑的,大多英俊美貌的人,从我这个角度瞅都会让人觉得塌半边天,连宋却是顺顺利利的过了这一关,这么着看,也好看。
我试着张了张嘴,口中干涩,说话的时候声音里也像是掺了沙子一般,“水。”
连宋像是听不懂我的话一般,很有骨气的巍然不动,我拼了全身的劲儿将身体半撑起来,想在屋子里寻他人帮我倒一杯水,可刚醒来时候还能看见模糊人影的,此刻除了我同当枕头的连宋君,谁也看不见。
只撑了一小会我已经觉得支持不住,手臂力气全无,整个人软塌塌的就要栽回去,这时候有什么软绵绵的物什在后背垫过来,我侧目,发现是连宋卷了被子放在我身后。
连宋微微颦眉将我望着,片刻沉默后,他说:“梨响姑娘马上便回来了,你受了伤,别这么折腾。”
他这么个样子让我觉得好笑,摆着茶具的玉几里床榻不过六七步的距离,他这么赖在床上不肯帮忙也实在让人觉得疑惑。我伸出手指在他的腿上戳了戳,不怀好意的问道:“三殿下,您不至于这么点事情都要人伺候吧,江湖救急搭把手么。”
连宋被我一戳,刚刚皱着的眉又紧了一层,闷哼道:“你别碰我腿。”
我一惊,他这个模样该不是那日同空欢打斗受了什么伤吧,可记忆里他却不是这般软弱,连武器都没有祭出来,一把折扇舞得行云流水,招招占着上风的锕。但我转了个想法,觉得就算是高手大约也会在阴沟里翻船,空欢晓得趁连宋不注意戳我一个大窟窿,搞不好也会趁我被戳了一个大窟窿再戳连宋一个大窟窿。
在我独自想着这些的时候,连宋却松了眉头,又露出他那玩味的笑容,看着我问:“你在担心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直接问这个会不会掉了高手的面子,打算下次找机会拐着弯的问,这次就干笑着对付过去好了,于是随便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他却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悠悠道:“我没什么事,只是——”
我不大相信,不怕死的又戳了一下他的腿,他果然又皱起了眉,一脸痛苦的形容,我赶紧乘胜追击,问:“那你怎么这个样子?”
连宋一脸肉疼的拿出折扇,用扇柄在额角揉了揉,闷闷道:“因为腿麻了。”
“……”
我哑然。
怪不得他一副动不得碰不得的样子,原是如此,腿麻的人最怕别人碰了,被碰的地方会麻得加倍,像被无数个小虫子咬一般痛苦。
我觉得很抱歉,摆出一个赔罪的笑脸,好心慰问:“那个,对不住啊,不知我到底躺了几个时辰让你的腿麻成这个样子,真是……”
“五天四夜。”
答话的人是推门而入的朱槿,他后面跟着端着食盘的梨响。
两人匆匆走到我跟前,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朱槿也就算了,平日里就愿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形容,但梨响也是拧个眉头有些苦大仇深的模样,却真真叫人猜不透。
一时间皆沉默。
我接过梨响递过来的半杯温水,慢慢灌下去润了润喉咙,喝水的时候眼风顺着杯子上面扫过去,发觉朱槿正横眼瞪着连宋,连宋却并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好像忽然对自己的折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手里转得欢快。而梨响却一直看着我把水喝完,这个藏不住心事的丫头把担心两个字写了一脸。我喝完水把杯子还给梨响,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精神,可这气氛实在是微妙,我不晓得怎么开口,踌躇了一会,觉得还是老实发问最靠谱,我问朱槿:“朱槿,你干什么这么看着三……大将军,”然后转头安慰梨响,“梨响你别一副看到棺材的模样啊,我没事的。”
可朱槿的回答让我一激灵,似被晴天霹雳击中,他微微颔首,十分勉强的对着三殿下作了个揖,冷冷道:“朱槿谢过三殿下对郡主的救命之恩。”梨响也放了食盘,在朱槿身后同样朝着连宋拜了拜。
我睁大眼睛看着我熟悉的一屋子人,只睡了不到五天,怎么这个世界就变得让我不太认识了,所熟悉的一切都蒙上了陌生的轻纱,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楚。
连宋侧过头,看着我惊呆的模样,笑得无奈。他探过身,伸手为了理了理乱发,在我耳边轻声说:“看样子你们主仆三人有话要说,我到外面活动活动筋骨。”说完便下了床,临走的时候不忘反手将门关上。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朱槿和梨响身上,不知为何,看着他们的表情,我心里隐隐不安,觉得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我不愿听到的。
朱槿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然后走近了一步,说话的时候不似同连宋说话时候冷冰冰的样子,听不出情绪,缓缓道:“我知道郡主有很多疑问,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郡主拿主意。”
梨响是我醒后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哭腔,一边说着眼睛已经泛红有眼泪打转了,哽咽道:“朝中有人上疏,说六年前梓衡坡之役另有内情,说、说……”梨响只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多年未听到“梓衡坡之役”五个字,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提起,我脑子白了片刻,忽然觉得周身冰冷,从朱槿的眼中,我看见自己脸上的本就不多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朱槿皱着眉头,僵硬的接下去:“说静安王借战事叛国,证据确凿,剥夺谥号册封,罪迁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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