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宜一明白宋锦英指的是她刚刚暴躁的样子, 但这个事情并不好解释，总不能承认说我就是学校和家里两张脸，家里的乖巧听话还是我装的吧。

　　“什么？”她装傻。

　　宋锦英瞧了她一眼, 笑道：“没什么。”

　　两人沿着公路走出去, 苏秘书看到宋锦英抱了大摞的书, 连忙过来接。

　　“你去拿一一手里的。”宋锦英错开苏秘书, 往后备箱走。

　　苏秘书又去接柳宜一手里的书。

　　“不用了，”柳宜一道, “我自己能行, 你先开后备箱吧。”

　　苏秘书空着手顿了一下：“好的。”

　　书被整齐地放进后备箱里，柳宜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指, 和宋锦英前后上车。

　　“想去看电影吗？”车开以后，宋锦英忽然问，“我陪你去。”

　　柳宜一受宠若惊, 她潜意识里一直避免麻烦宋锦英, 几乎本能的就拒绝：“不用了。”

　　宋锦英往后靠了一点后背，轻轻地笑, 配着她半透的衬衣，紧紧勾勒着身体曲线的裙子，以及稍暗的冷艳眼妆, 简直风情万种。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不用我陪你去？”

　　柳宜一敏感的感觉到宋锦英在生气, 恐怕是刚刚的拒绝让她感到扫兴了。

　　“和你的话, 我更喜欢在家里看。”柳宜一道, “家里更自在。”

　　宋锦英笑道：“是吗。”

　　柳宜一皱起脸，抱怨道：“而且我本来就不是很想去看电影的，是施诗非要拉我去。”

　　宋锦英道：“这样啊……”

　　柳宜一点点头：“明天就高考了，我还想早点回家休息。”

　　宋锦英笑笑：“嗯，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送你去考场。”

　　柳宜一惊讶的抬眸，那句到嘴边的“你最近不忙吗”还是没敢说出来，她抱着宋锦英的手臂，靠上她肩膀：“那太好了，你送我过去，我肯定能猜对更多的选择题！”

　　宋锦英垂眸看她，笑意温柔：“好好考试，不要紧张，等考完了，我带你去欧洲玩，嗯？”

　　柳宜一连连点头：“好啊，我还没去过那边。我们过去度假吗？”

　　宋锦英道：“差不多。”

　　柳宜一懂了，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宋锦英过去出差，顺便带柳宜一过去玩。

　　柳宜一闲散地聊起来：“去意大利吗，我想去那里吃冰淇淋。”

　　宋锦英道：“去，还有哪里，你想去的都可以……”

　　柳宜一就有的没的说一大通。

　　到小院后两人一起洗了澡，然后看了一部电影，晚上宋锦英带着柳宜一出去吃晚餐。

　　地点在江边的一栋吊脚楼的顶层的小露台上，位置靠着扶栏，江景和城市夜景尽收眼底。

　　下面是二楼的大露台，虽然正是饭点，但下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灯倒是开得很明亮。

　　两人吃到一半，楼下忽然来了一群人，带着一堆拍摄工具，在露台上忙碌摆弄。

　　柳宜一无聊往下看，原来二楼要拍戏，难怪没客人，恐怕是包场了。

　　宋锦英也瞧了一眼，不放在心上地问柳宜一还要不要喝汤。

　　“我差不多了。”柳宜一道，“不要汤了……”

　　她说着想去夹椰香奶糕，宋锦英道：“晚上不要吃那么多甜食。”

　　柳宜一委屈地默默收回筷子，宋锦英又给她添了点汤：“你下午才吃过甜点了，听话。”

　　“下午那个是你叫我吃的。”柳宜一忍不住顶嘴。

　　本来她下午不想吃的，是宋锦英问她，她不好拒绝才吃的。

　　而且，这个奶糕根本不甜。

　　宋锦英用勺子敲了下柳宜一的碗：“可我没叫你整个吃完。”

　　柳宜一道：“不吃完剩一半多浪费。”

　　宋锦英道：“所以你晚上不能再吃了。”

　　柳宜一偷偷翻了个白眼表示不高兴，宋锦英道：“糖分摄入过多会引起……”

　　“唐纪还没来吗？”她话没说完，下面忽然传来一声男人大喊。

　　宋锦英话音一停。

　　柳宜一怔了怔，不由往下看。

　　剧组已经布好了景，一切就位，一个高挑俊美的男人站在摄像机前，低头看着剧本。

　　“来了，在换衣服了。”一个女人说，“路上堵车，所以晚了。”

　　柳宜一和宋锦英两人间忽然陷入沉默。

　　几秒后，柳宜一干巴巴地说：“好巧啊，唐纪正好在这儿拍戏。”

　　宋锦英放下手里的筷子：“一一，你还介意我和唐纪以前的事吗？”

　　柳宜一反问她：“我干嘛还要在意？”

　　宋锦英深深地盯着柳宜一眼睛：“你如果介意，就告诉我，以后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我们生活里。”

　　柳宜一笑道：“我介意什么，而且她又没来打扰我们。”

　　下面这时又传来喧哗声，唐纪过来了。

　　柳宜一忍不住又往下看。

　　唐纪穿着干净清爽的T恤和牛仔裤，扎了一个马尾，活力青春，到场就对着导演和工作人员鞠躬道歉，解释迟到的理由，态度谦虚礼貌，一点架子也没有。

　　她说话间侧过身，柳宜一看到她留着齐眉刘海的侧面，显得很是年轻漂亮。

　　宋锦英沉着眸，指尖在桌面上叩了一下，她不想柳宜一和唐纪过多的接触。

　　“一一。”宋锦英开口，“你吃好了吗？”

　　柳宜一听出了宋锦英的催促之意，收回视线：“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起身。

　　她们一有动静，下面露台上就有人注意了过来，唐纪也往上看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宋锦英，然后是宋锦英对面的柳宜一，瞳孔随之狠狠一缩。

　　柳宜一斜跨着背上单肩包，她先往外走，宋锦英随之跟过去。

　　唐纪定定地看着她们，连身旁人说话的声音也没听到。

　　她以前和宋锦英一块吃饭的时候，她从来不敢走在宋锦英前面，让宋锦英跟在她后面，要么并排，要么她跟着宋锦英。

　　那个能让宋锦英跟着她背后的女孩，就是宋锦英的妻子吗？

　　唐纪往前走了两步，想追过去看清楚那女孩的脸。

　　“唐纪，你怎么了？”有人拉住她，“马上开拍了。”

　　唐纪登时回过神：“抱歉，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快步跟出去，赶着在门口处看到宋锦英两人的背影。

　　宋锦英揽着柳宜一的腰，另一手去开车门，让她先进去。

　　唐纪站在餐厅大厅，被来往客人认出，惊呼喊道：“天哪，是唐纪！”

　　正要进车里的宋锦英回头瞧了一眼。

　　唐纪不由往前一迈，可宋锦英睨过来的视线却是冷，生生冻住了她脚下的步伐。

　　餐厅里的粉丝围了过来，激动地要和唐纪合影。

　　宋锦英坐进车里，毫无犹豫地关上车门。

　　车很快离开，而唐纪被热情的粉丝团团围住，她艰难的维持着笑容，一边满足粉丝的拍照要求，一边往露台那边走。

　　等她脱身回到拍摄地，立马被经济人拉住说了一通。

　　唐纪连连道歉，魂不守舍道：“我今天状态不好……”

　　经纪人皱眉道：“怎么了？”

　　唐纪摇头：“我能休息十分钟吗？我调整一下。”

　　经纪人道：“导演催你很久了……”

　　唐纪请求道：“我真的需要休息一会。”

　　经纪人这才道：“行吧，我去和导演说，你赶紧调整……”

　　唐纪躲进休息室里，灌下去半杯凉水。

　　她很想知道那个看起来挺小的女孩到底是谁，能让宋锦英和她结婚，对她也是那么的不同。

　　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唐纪又一次表示自己想回去，但宋锦英却让她不要再出现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一笑，觉得自己很犯贱。

　　她告诉自己，没必要再想宋锦英了，已经回不去了，可她心里的那些好奇和隐约的不甘，又让她没办法就这样释怀。

　　她只是想知道，那个女孩，到底是谁。

　　唐纪在休息室里待到了经纪人来催她出去拍戏。

　　**

　　回到去的路上，柳宜一没提过唐纪，她装作没有那个唐纪这个插曲，也没看到唐纪刚刚追出来的那一幕，一如既往的和宋锦英说话聊天。

　　到小院后，两人早早洗漱，九点刚过就上床准备睡了。

　　时间还太早，都没有困意，两人各自看着手机。

　　谢思景给柳宜一发了信息，一句显得有些莫名的话：“你没事吧？”

　　柳宜一：“？？？我能有什么事？”

　　谢思景：“你现在做什么？”

　　柳宜一：“准备睡觉了，明天不是考试吗？”

　　谢思景：“对哦，那你早点休息，考试加油。”

　　柳宜一：“你干嘛啊，说话奇奇怪怪的。”

　　谢思景就回了个表情。

　　柳宜一问他和施诗看电影怎么样，两人简单的聊了几句。

　　九点半，柳宜一打算酝酿一会直接睡觉，就提前和谢思景发了句晚安。

　　“在做什么？”宋锦英恰好这个时候靠过来，一眼就看到屏幕上谢思景回的：“晚安~”

　　柳宜一道：“和同学瞎聊。”

　　她把手机往床头一搁，裹了裹被子：“我想睡了。”

　　宋锦英：“好。”

　　柳宜一凑过去亲了口她的脸：“晚安。”

　　宋锦英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两句晚安，沉声道：“嗯，晚安。”

　　柳宜一缩进被子里，真准备睡了。

　　宋锦英靠在床头，视线对着书，整整半小时，一页也没翻。

　　第二天宋锦英果真送柳宜一去考场，上午的考试考完，宋锦英还亲自来接柳宜一去吃午饭。

　　从考场出来，看到坐在车里的宋锦英，柳宜一完全没有感觉到开心。

　　她只感觉到压抑。

　　柳宜一本就不想这么快结束高中生活，她害怕面对高中毕业后的生子，而宋锦英这样高频率的出现，让柳宜一感觉宋锦英是迫不及待的想让她毕业。

　　她中午没什么胃口，宋锦英关心道：“是考得不好吗？怎么一直恹恹的。”

　　柳宜一无聊地戳了戳饭：“有一点……”

　　但实际上她并感觉没有特别糟糕，和平时在学校做模拟题差不多。

　　“不用太在意成绩了。”宋锦英给她添菜道，“像你平时那么考就好，别有压力。”

　　柳宜一点点头，她想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就和宋锦英聊去欧洲玩的事情。

　　吃过饭后，柳宜一回学校午休，下午再考数学，结束后宋锦英没来接，许叔解释说她公司有事走不开。

　　柳宜一反而松了口气，笑道：“没事。”

　　她回到小院后复习了一点理综基础，等宋锦英晚上回来，再一起上床休息。

　　昨晚睡得太早，柳宜一今晚失眠了。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考试完以后的事。

　　宋锦英说一个月后才去欧洲，那中间放假的这一个月，她在家里干嘛？

　　调养身体，去医院检查，吃药，排卵，备孕吗？

　　柳宜一蜷起身体，感到可怕和恐惧。

　　“紧张明天的考试吗？”宋锦英放下手里的事，俯身过来抱住她。

　　柳宜一摇摇头，她回身，紧紧抱住宋锦英。

　　“怎么了，宝贝？”宋锦英抚摸着她后背。

　　柳宜一闭紧唇不说话，用力地往宋锦英怀里缩，这里是她唯一可以暂时躲避的地方。

　　“别害怕。”宋锦英低声道，“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的。”

　　柳宜一咬着唇，半响，她还是问了出来：“我能大学开学后再准备生孩子的事情吗？我想先念一学期大学……”

　　宋锦英轻缓道：“当然可以。”

　　她挪动身体，低头和柳宜一面对面：“孩子的事情你不用这么焦虑，我并没有急到要你现在就生。”

　　“嗯。”柳宜一又把脸埋回宋锦英怀里。

　　宋锦英纵容着她的小动作：“一一，你为什么这么害怕生孩子？你不愿意和我有孩子吗？”

　　柳宜一摇头：“没有不愿意……”

　　如果她们是相爱的，那她当然乐意去孕育结晶，可是她们并没有。

　　柳宜一生孩子，是因为她没有选择，她必须要生，因为宋锦英需要孩子。

　　“我是……还没准备好。”柳宜一道，“我以为我们会在我大学毕业以后，再考虑这个。”

　　宋锦英道：“我一开始也这么计划的，但奶奶等不及了。我们家没过太多孩子了，我父亲，我爷爷，还有我母亲，都没得善终，奶奶执意认为她最终也会和他们一样，所以着急于看到重孙出生。”

　　柳宜一道：“我理解她。”

　　宋锦英道：“孩子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补偿你的。”

　　柳宜一闭上眼，过了两秒，她才轻声说：“没关系的。”

　　宋锦英亲了亲柳宜一的鬓角：“晚安，宝贝。”

　　柳宜一：“晚安。”

　　第二天上午的理综考完，在教室休息时，施诗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嗨。

　　“高考也考完了，你总不用做作业了吧，我们就去酒吧啊，你不去，我也好久没去玩了！”

　　柳宜一翻过一页完全没看进去的复习书：“我还不知道……”

　　要是考完了宋锦英来接她的话，她就只能回去。

　　而且，宋锦英肯定不会同意她去酒吧玩到半夜。

　　“什么啊。”施诗不满意道，“那天看电影也是，说不去就不去了，你结婚了就完全不出来玩了吗？你数数你自己，自从和那个宋阿姨在一起后，你出门过几次？你就和我约过一次！”

　　柳宜一不想聊这个，埋头道：“你去找谢思景陪你吧，我要复习了。”

　　施诗无语狠狠切了一声，扭过身没说话了。

　　柳宜一盯着书页上陌生的字，半响没动。

　　下午最后一科英语，做题的时候柳宜一总是出神。

　　这是最后一科，考完她的高中生活就结束了，然后呢？然后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生活重心，是不是要从学习奋进变成养胎生子？

　　“还有半个小时，大家抓紧时间啊。”监考老师出声提醒，柳宜一猛然回过神，急急忙忙地写作文。

　　作文写完后她完全没心思去检查，脑子里都是考试结束后的事。

　　等到交卷，学生们陆陆续续起立离开，柳宜一还愣在原地，被老师催了几声，她才浑噩的跟着考生们往外走。

　　大家都在兴奋的议论刚考完的题，或者感叹终于结束的枯燥高三。

　　出考试楼，对面就是校门，密密麻麻的家长等在门口，见到自己孩子就激动地挥手。

　　柳宜一茫然地看过去，猛然间看到许叔的车就停在校里的公路边，距离不过十几米。

　　柳宜一忽然感到恐惧，她往后退了半步。

　　“柳依依！”施诗兴奋喊着柳宜一的名字，冲过去重重一拍柳宜一肩膀，“考完了！你考得怎么样？”

　　柳宜一神情惊慌又茫然地回头。

　　“你怎么了？”施诗疑惑道，“一副受惊的样子，咋了，你填岔答题卡了？”

　　“没。”柳宜一急忙收回视线。

　　“去吃火锅吗？”施诗挽着她手臂，“我们叫上谢思景，一起去吃个泰式火锅怎么样？”

　　柳宜一看向许叔的车，车门开了，宋锦英下车，朝她看了过来。

　　柳宜一浑身发冷，她突然抓紧了施诗，转身便走：“好啊，我们去吃火锅，现在就去。”

　　“你到底怎么了啊？”施诗愈发疑惑，“你好不正常！”

　　柳宜一不说话，脚步飞快。

　　“一一。”隐约里，柳宜一听见宋锦英在叫她的名字，她拉紧施诗，逃似地小跑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