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英抬眸, 敛了笑意：“我希望你冷静一点以后，再和我继续这个话题。一件过去的事情，没必要让我们发生矛盾。我和唐纪已经没有关系了。”

　　柳宜一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使劲压住心底冲动的火气。

　　她知道的，知道唐纪的事已经过去了, 她死缠烂打显得自己小气又不理智, 可现在不仅仅是唐纪的事情。

　　还有宋锦英的态度。

　　柳宜一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能感觉到宋锦英生气了, 她自己也在生气, 再说下去，两个人肯定会在大过年里吵架。

　　她沉默着一口口地喝咖啡。

　　宋锦英也没说话，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后，两人上车, 回老宅。

　　路上没有交谈。

　　到老宅后，宋锦英去补觉, 柳宜一独自去花园里闲逛。

　　最冲动的怒气散去后, 她开始仔细的整理她和宋锦英之间的问题。

　　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了解，不应该互相分享过去和现在吗？但现在回忆起来, 宋锦英很少提起关于她的事情。

　　她的过去她不说，她的日常生活，她也几乎不提。

　　柳宜一知道她工作忙, 但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昨晚她问起宋锦英的前任, 宋锦英的确很配合, 有问必答，可具体下来，她也没说什么。没有细节，没有前因后果，有的只是问题——答案，然后话题终结。

　　宋锦英根本就是什么也不想告诉她，就只是想和她聊骚话和床上滚——这念头猛然让柳宜一后背生寒。

　　她还想起了一件事。

　　她和宋锦英领证前，曾经签过的协议。

　　柳宜一站定在花园里，正午的阳光落下来，温暖明媚，她盯着花圃里的刺目光斑，脑中天旋地转。

　　她似乎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她会觉得宋锦英似乎不喜欢她，为什么宋锦英会说柳宜一没必要知道过去的事情，以及为什么宋锦英从不多说她自己的私事。

　　因为她们之间不平等。宋锦英高高在上，而柳宜一在她之下。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宋锦英拿钱解决了柳家，然后说娶柳宜一，再签协议，最后领证。这一套过程，不就是婚姻买断流程吗？

　　只是宋锦英平时对她太好了，好到让柳宜一产生了错觉，让她以为宋锦英娶她是真的像是她自己说的那样，要和柳宜一过一辈子。

　　可那其实表象，她或许的确打算也和柳宜一过一辈子，但并不是建立在互相平等关系上的一辈子。

　　柳宜一慢慢蹲下身。

　　她怎么就得意忘了形，忘记了自己到底算什么东西。

　　难怪宋锦英今天能那么冷静的叫她不要纠缠唐纪的事情了，因为在她眼里，柳宜一的行为根本不是发脾气的情侣吵架，而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无理取闹。

　　还有蓉姨说过的，只要柳宜一听话，宋锦英就会一直对她好，当时柳宜一没明白那句话的重点，现在她明白了——听话。

　　宋锦英要的只是她听话。

　　柳宜一在原地蹲了很久，直到脚麻得受不了了，她才撑起身，找了一个花台，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感到迷茫和可怕。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和宋锦英大吵一架然后离婚吗？

　　那她收了宋锦英的那三千万怎么办？

　　难怪宋锦英当初那么大方，出手就是三千万，毫无犹豫地便给出来了。拿了她的钱，柳宜一还有什么胡闹的资格。

　　暮色四合，柳宜一还坐在花台上，一个女佣找过来，请柳宜一去吃晚饭。

　　柳宜一站起身，愣了一会后才往主楼里走。

　　宋奶奶又坐在露台的摇椅上，那只白猫蹲在她膝盖上，看着露台外的景色摇尾巴。

　　柳宜一定了定脚步，还是过去打招呼：“奶奶。”

　　宋奶奶先应了声，再慢慢转头看过来，关心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柳宜一笑了笑：“没有，可能就是有些累。”

　　宋奶奶瞧了她片刻，收回视线：“吃完饭后早些休息，昨晚的确是都没睡好。”

　　等宋锦英从楼上下来，三个人才开饭。

　　柳宜一强打着精神，不去看宋锦英，只是埋头吃饭。

　　宋锦英盯着她发白的脸色，以及她莫名回避的态度，眸色微沉。

　　晚饭吃完，柳宜一找了个休息的理由，提前上楼。宋奶奶留宋锦英在一楼客厅里聊天。

　　柳宜一进了卧室，坐在沙发里继续发愣。

　　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锦英，她想逃避，想离开这里。可她又有哪里可以去？

　　她没有其他的家了。

　　她还没有钱，她的一切都依附在宋锦英身上。

　　柳宜一忍不住紧紧攥起手指，之前她以为她和宋锦英是合法并且相爱的妻妻双方，所以她用着宋锦英的钱的时候，还能心安理得地想，等以后再慢慢还给她，反正有一辈子。

　　可现在，她感觉自己像个被包的技女，和唐纪其实没有区别。

　　外面响起脚步声，宋锦英上楼了。

　　柳宜一闭了闭眼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

　　咔哒——房间门被推开，宋锦英走进来，带了一杯牛奶木瓜。

　　“还在生气？”宋锦英坐在柳宜一身旁，把杯子递过去。

　　柳宜一垂着眼睛接过杯子，抿了两口，完全没尝出什么滋味。

　　宋锦英安静几秒，开口：“今天上午我精神状态不好，所以对你说了重话……”

　　“没。”柳宜一急忙打断她的认错。

　　宋锦英就是这样对她，才让她丧失了自知之明。

　　柳宜一垂着眼睛，在理智做出恰当的思考之前，曾经在柳家养成的习惯本能让她开始装乖：“是我不好，我不该一直抓着唐纪的事情不放。”

　　宋锦英盯着她，沉眸不语。

　　柳宜一接着道：“宋博聪过来和说我那些，就是为了挑拨我们的关系，我还上当了，来质问你，是我不好。”

　　宋锦英口气肯定：“你还在生气。”

　　柳宜一抬起眼睛来，无辜道：“没有呀，我没生气了，我是想通了。唐纪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应该一而再的提。”

　　宋锦英皱眉凝视着柳宜一。

　　柳宜一又喝了几口木瓜牛奶，放下杯子：“我今天逛花园的时候出了好多汗，我先去洗澡。”

　　她放下杯子，急忙去了浴室。

　　宋锦英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缓缓皱起眉头，神情晦暗。

　　柳宜一关紧浴室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宋锦英面前那样装若无其事，但除此以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姿态面对宋锦英。

　　总不能和她撒泼大吵。

　　柳宜一磨磨蹭蹭的洗了很久的澡，再开门出去。

　　宋锦英已经上床了，拿着一块平板：“洗好了，来，我们一起看电影。”

　　柳宜一在浴室门口磨蹭了一会，还是乖乖道：“好。”

　　她绕上床，问宋锦英：“看什么？”

　　宋锦英滑动着屏幕：“我不太了解这些，你有推荐的吗？”

　　柳宜一想想：“你想看什么类型的？悬疑，动作，科幻还是什么？”

　　宋锦英道：“可以选搞笑的吗？”

　　柳宜一道：“可以啊。”

　　宋锦英递过来平板，让柳宜一选。

　　柳宜一挑了一个经典幽默片，播放，电影开始。

　　这是柳宜一看过的电影，加上她此刻压根没看电影的心情，所以正片开始前，她以为自己不会看得很开心的。

　　但最后还是低估了经典电影的力量，她和宋锦英两个最后都看得很开心。

　　等电影结束，进入片尾部分，柳宜一才想起那个横亘在自己和宋锦英之间的矛盾。

　　她盯着黑色的屏幕，思考自己今晚睡觉的时候该怎么办。

　　宋锦英退了电影，转头看她：“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柳宜一愣住。

　　宋锦英抓着她的手：“你乖，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柳宜一看着宋锦英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真的很不能理解宋锦英为什么要用这种宠溺态度对她。

　　还是说，她感觉到的那些——宋锦英对她的敷衍，她和宋锦英之间的不平等，都是错觉吗？

　　静默许久，柳宜一还是忍不住直接问：“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呢？”

　　宋锦英拉着柳宜一的手，照旧往自己胸口上放：“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这不是柳宜一想要的答案。

　　柳宜一视线从她和宋锦英的手上落下去。

　　“你到底怎么了，宝贝？”宋锦英摸摸她的脸，“你就这么在乎唐纪的事情吗？”

　　柳宜一摇头，笑起来：“没有，我是太累了，昨晚我几乎一夜没睡。”

　　宋锦英拇指来回抚过柳宜一的脸颊：“那今晚早点休息。”

　　“嗯，我就先睡了。”柳宜一缩进被子里，背对着宋锦英蜷起身体。

　　宋锦英默然地看了她很久，眉头愈发拧紧。

　　几分钟后，或许更长，宋锦英点燃了一支烟。

　　柳宜一听着宋锦英的动静，更加睡不着了，脑子里乱糟糟地想她和宋锦英发生过的所有事。

　　自从认识到她和宋锦英之间其实不平等以后，之前的某些被忽略的细节猛然清晰起来。

　　比如宋锦英说过好几次的她养她，比如最开始，宋锦英说丢下她离开就丢下她的突然和爽快。

　　柳宜一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背后的床垫一阵轻晃，宋锦英也躺了下来，从背后抱住了柳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