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磊后来回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孟晓然，是他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初见的那天，并不是个好天气。

　　阴沉沉的天待蓄了一个上午，终于在中午十二点一刻的时候彻底爆发，瓢泼大雨顷刻落下。

　　林磊提着一袋子的参考书，拧眉站在新华书店的门边瞧了一会，决定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他转身，一时没多过留神，便绊到了身边的人。

　　林磊偏头望去。

　　是个小女孩。

　　肉嘟嘟的脸，细碎的刘海贴在她的额头上，能看到细密的汗。

　　林磊俯下身，提着小姑娘的后领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见她能稳稳当当的站好才松开手。

　　“对不起。”他说完，提步便要走。

　　衣摆处突然传来小小的阻力，很细微，林磊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他停下脚步，转头往后看。

　　还是刚才那个小姑娘。

　　小小的手心捏着衣摆，几条褶皱蔓延出来，透着小姑娘的紧张。

　　看起来似乎有些怕他。

　　林磊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半屈着膝盖看着小姑娘，放柔了声调：“小妹妹，怎么了。”

　　小姑娘还是有些无措，她抬起眼，怯怯地叫人：“哥哥。”

　　林磊不着痕迹地打量小姑娘，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站起来还没他半个人高。

　　小不点。

　　衣摆又被人轻轻拽了一下，林磊回神。

　　他看着小姑娘，问：“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

　　“我……”小姑娘眨了下眼睛，重复了一遍，“哥哥你要回家吗？”

　　林磊点头：“回。”他顿了几秒，补充了一句，“等雨小一点。”

　　小姑娘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那，哥哥可以让我借用一下你的雨伞吗？”

　　她伸出短短的手指，指了指他手中的伞，飞快地解释：“我家就在边上，哥哥借我用一下下就可以。”

　　林磊闻言，挑眉：“没带伞？”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林磊手中的伞，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妈妈呢？”

　　大概是有求于人，小姑娘有问必答：“他们不在家。”

　　“一个人？”林磊继续问。

　　小姑娘再次点头。

　　林磊扬起嘴角轻声笑了起来，侧头看了眼门外的雨。

　　已经小很多了。

　　他把手中的袋子换了一只手提，空出一只手牵了小姑娘的手：“刚好，我家也在附近，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却不肯了。

　　她挣了挣被林磊牵住的手，警惕地看着他。

　　“不行，妈妈说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小姑娘的声音轻轻脆脆的，像水珠一下又一下溅在林磊的心上。

　　林磊停下了脚步，又一次屈膝看她：“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刚刚这么大胆？”

　　小姑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磊又笑了一下，一板一眼地安抚小姑娘：“我叫林磊，今年11岁，读五年级，家住在嘉怡花园。”

　　小姑娘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哇，我也住嘉怡花园诶！”

　　“好巧。”林磊诧异了几秒，又回到正题，“那现在我可以送你回家了吗？”

　　小姑娘眉眼弯弯：“可以。”她把手重新塞进林磊的手心，“大哥哥，我们走吧。”

　　新华书店离嘉怡花园并不远，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饶是如此，对于手提重袋，倾伞护着小姑娘的林磊来说，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很显然，小姑娘也注意到了这点：“哥哥，我帮你提袋子吧。”

　　“不用。”林磊摇了摇头，“太重，你提不动。”

　　小姑娘恹恹地瘪了嘴巴，垂着头闷声走路。

　　“哪栋？”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小姑娘愣愣抬起头。

　　林磊的眼里绽开无奈的笑意，他耐心重复：“家在哪一栋？”

　　小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八，八栋。”

　　林磊点了下头：“快到了。”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两人到了八栋的楼梯口。

　　小姑娘几步跳上台阶，挥着手和林磊道别：“谢谢哥哥！哥哥再见呀！”

　　林磊却没应她，干脆利落地收了伞，一步跨进楼道。

　　“上楼。”他说。

　　小姑娘歪着脑袋，没挪步。

　　“哥哥不回家吗？”

　　“回。”林磊拍掉肩上的水，“我也住这。”

　　下一秒，他明明白白听见了小姑娘惊喜的声音：“哇！哥哥我们好有缘分！”

　　林磊噗嗤笑出声，他挑眉问她：“你知道什么是缘分？”

　　小姑娘实诚地摇头：“不知道呀，但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

　　哟，还挺有理。

　　林磊走上台阶，扶着小姑娘的肩膀转了个身：“上楼。”

　　“哦哦。”小姑娘很听话，闻言便开始一级一级爬台阶。

　　林磊悠悠跟在后面，看着前面吃力的小姑娘，嘴角扬起的弧度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小短腿。

　　这次爬楼梯，林磊跟着小姑娘用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时间。

　　小姑娘气喘吁吁的在六楼停下。

　　小小的手掌掐着腰部，被热气蒸过的脸蛋红扑扑的。

　　“哥哥，我到啦！”小姑娘挥手，“哥哥再见！”

　　“你住这层？”林磊问。

　　“对呀。”

　　“新来的住户？”

　　“嗯嗯。”

　　林磊笑了，伸手指了指对门：“我住在你对面。”

　　小姑娘瞪大了眼，惊奇地瞧了他好一会：“原来你就是小舒嘴里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哥哥呀！”

　　林磊失笑。

　　这小姑娘。

　　他放柔声音，对小姑娘说：“快回去吧。”

　　小姑娘笑得弯了眉眼，用力点头：“哥哥再见！”

　　那一刻，林磊似乎看见有细碎的光在小姑娘的眼中一圈一圈绽开。

　　“再见。”林磊扬起嘴角，低声道别。

　　直到小姑娘把门合上后过了十几秒，林磊才恍然发觉，这一路走下来，竟然忘了问小姑娘叫什么。

　　***

　　一晃之间，孟晓然已然出落成一个婷婷少女。

　　林磊越来越多地感受到她周围出现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孟晓然懵懂，不代表他林磊也不明白。

　　男生对男生，最能知晓彼此的心照不宣。

　　林磊不动声色地解决完暗中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却忘记了一个苏翊。

　　其实他是见过苏翊的。

　　大学放假早，不比面临高考压力的高二学子。

　　孟晓然和林舒都是走读生，林磊放了假便来学校里接她们，也因此尝尝能看见站在走廊拐角的沉默少年。

　　少年从不上前，只在某一刻露出温柔的笑意，转身离去。

　　连着观察了几天，林磊大致能摸出少年的规律，同时也窥探出他看的人。

　　林舒或孟晓然，八九不离十。

　　无论是谁，都不行。

　　早恋不对。林磊一遍又一遍劝服自己。

　　“这位同学，你来找谁？”终于有一天，林磊主动走上前去。

　　少年掀起眼皮淡淡看了林磊一眼，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林磊也不恼，他向后倚靠，背借力在雪白的墙上，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你在这等谁？”林磊调整了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换个说法，或者你想见到谁？林舒，还是孟晓然。”

　　少年的眼睛动了动，淡漠地扯起嘴角。

　　“和你无关。”

　　林磊气得直笑，他看过去，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感情：“和我无关？如果我说我是她们的哥哥，你说呢。”

　　少年终于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没几秒又敛了回去，林磊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少年不屑的嗤笑：“那又如何。”

　　林磊愣住。

　　是啊，那又如何。

　　他再如何，也只是两个小姑娘的哥哥。

　　林舒便也罢了，但孟晓然不一样。

　　他始终不是孟晓然的亲哥哥，但在孟晓然的心里，只把他当作亲哥哥般，无半点旖旎心思。

　　说到底，不过是林磊胆小如鼠，只敢借着哥哥的外衣，无条件对她好。

　　林磊不敢再想下去。

　　他自认不是君子，可一旦对上孟晓然那双清澈如水的眼，他连一点念头都不敢有。

　　现在不是好时机。

　　林磊这样对自己说，至少要等到小姑娘大学。

　　学业渐重，林磊了解孟晓然，她不是拎不清的人。

　　早恋这种事情，断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更何况，她压根都不认识那位沉默的少年。

　　……

　　等到林磊发现孟晓然的不对劲，已经晚了。

　　他听见孟晓然对夏庭长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一瞬间，林磊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门，支配了他全部的思维行动。

　　他不是没看到孟晓然发过来的消息。

　　她告诉他，刚才的话都是瞎说的，让他别信。

　　可是林磊也不想相信。

　　但孟晓然一定不知道，当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温柔、甜蜜，带着点羞涩。

　　是林磊从未见过的小女生神情。

　　他再熟悉不过。

　　从前的林舒只要一提到许仁之，也是这副神情。

　　便是这一刻，林磊毫不犹豫地相信，孟晓然是真真正正的有了喜欢的人。

　　这个人，不是他。

　　林磊也在这一刻，如坠冰窟。

　　***

　　在林磊也不知道的时候，他对孟晓然的感情从兄妹之情渐渐转变成男女之情。

　　日复一日的相处，他终究没能逃过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小剧场：

　　突然之间，林磊的身后又多了一条小尾巴。

　　小尾巴一号林舒：“哥哥，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呀？”

　　小尾巴二号孟晓然：“哥哥，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呀？”

　　“……”

　　“今天在家。”林磊斜睨了两条小尾巴一眼，“作业写完了吗？”

　　身后一阵哀嚎，林磊悄悄扬起嘴角。

　　今日是家长范十足的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