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苏翊在孟晓然家和她一起吃完晚饭后，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

　　孟晓然笑着目送他离开，脑海里却不停在回放他离开时急匆匆的背影。

　　应该是确有急事。

　　孟晓然不禁皱了下眉。

　　她虽然在情爱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基本的人际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明白的。

　　除了最亲的人，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无条件不计回报的好。

　　若是存了借她以慰对那人的思念之情的缘故，又即便她和苏翊心中的那个人长得十全十的像，可她终究不是那个人啊。

　　苏翊这又是何必呢，不值得的。

　　孟晓然的心里突然有点发酸，还有点莫名的难过。

　　她不知道自己对苏翊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她确确实实清楚的是苏翊口中的故人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

　　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扎越深直至鲜血淋漓。

　　可是——

　　孟晓然啊孟晓然，你扪心自问，你就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她用力甩了甩头，没有去深想这个问题。

　　明天就是新的一周了。那就抛弃所有不愉快，开始新的一天吧。

　　她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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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的上午一如往常的忙的不可开交。

　　孟晓然忙得脚不沾地，几乎连停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她眨了眨泛酸的双眼，把注意力集中回面前的电脑上。

　　手机铃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孟晓然的双眼还盯着电脑，便直接伸出手往一旁的桌面上探了探。

　　“喂，您好。”她摁下接听键。

　　听筒里似乎传来一声笑，有些熟悉。

　　孟晓然看判决书看得头疼，也就一时没听出这个笑声属于谁。

　　“孟书记官，下班了吗？”

　　这一回，孟晓然分辨出来了。

　　她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眼屏幕上得名字。

　　是苏翊。

　　孟晓然有些不自然的清了下嗓子问：“还没。”

　　“嗓子怎么了？”

　　“……没事。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苏翊在那边又笑了一声：“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孟晓然愣了一瞬：“……可以。”

　　“说正事。”苏翊说，“你什么时候下班？”

　　孟晓然瞥了眼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

　　距12点还差三分钟。

　　她回答：“还有三分钟，我做完收尾工作就可以下班了。”

　　“那行。”那边应得爽快，隐隐还能听到街道上嘈杂的声音，“我在法院门口等你。”

　　“你说什么？”

　　苏翊又笑了一下，孟晓然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苏翊老在笑，他说：“我现在就在法院门口，你弄完了就来找我，可以吗？”

　　孟晓然被苏翊慎重严肃的语气吓了一跳，心也渐渐提了起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苏翊停了一下，“但我找你有急事。”

　　“好。”孟晓然毫不犹豫答应下来，“那你稍等我一下，至多五分钟，我马上下来。”

　　孟晓然说至多五分钟，便绝不会超过这个时间。

　　她远远便看到了停在一旁的熟悉的车。

　　孟晓然小跑几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苏翊正在打电话，语气算不上好。

　　听到声响，苏翊侧头看了她一眼，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把安全带扣好。”

　　孟晓然低头照做。

　　苏翊却突然倾身。

　　孟晓然猛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苏翊的脸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被放大。

　　她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苏翊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伸手将她颊边得碎发别到耳后。

　　他重新坐了回去。

　　孟晓然偷偷看他。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苏翊紧绷的下颚线条和紧抿的唇角。

　　她恍惚了一下，这个轮廓，似乎在哪见过。

　　孟晓然绞尽脑汁，却始终想不起来。

　　苏翊睇她一眼，又收回目光：“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孟晓然观察着苏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这是去哪啊？”

　　简简单单的“我们”两个字就这般毫无预警的取悦到了苏翊。

　　他的心情显而易见的好起来：“去我家。”

　　“你家？”

　　苏翊点头肯定：“去我家吃午饭。”

　　孟晓然傻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苦笑不得：“你说的急事就是去你家吃饭？”

　　苏翊反问：“吃饭难道不是件急事吗？”

　　孟晓然：“……”我竟无话反驳。

　　“你特地从医院过来接我吃饭？”

　　苏翊点头。

　　“其实……我可以在食堂解决的。”

　　“不行。”苏翊想也没想就拒绝，“爷爷嘱咐我要好好帮你调理身体。”

　　孟晓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着实愣了一会。

　　“替我谢谢爷爷的关心。”她讪讪的笑了一下，“苏翊，其实你不用这么操心我的，而且我的身体真没什么事。”

　　“上次感冒发烧的是谁？”

　　“那个是因为换季，我从小到大都这样，习惯了。”

　　苏翊的声音猛地沉了下来，他反问：“习惯了？这种事情能习惯吗？这么大个人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别到老来一身的病有的你哭！”

　　孟晓然被苏翊莫名其妙一通吼，呆了一瞬，脾气也上来了：“我身体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你当你是我的谁？”

　　你有什么立场来管我？

　　你有什么立场？

　　苏翊没有任何立场和身份去管孟晓然。

　　他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

　　啧，怎么好好的气氛被自己搞成这样了。

　　苏翊张了张唇，看着孟晓然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车厢里陷入沉默。

　　孟晓然看着窗外的树木和建筑由倒退逐渐变成静止，知道只是已经到了苏翊的家的楼下了。

　　她咬咬牙，开口时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便当是最后一次吧。”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什么？”苏翊的声音里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颤。

　　“你不必觉得有任何负担。苏爷爷若是问起，我知道该怎么说。”

　　好一个不必有负担！好一个知道该怎么说！

　　苏翊好容易平息的心火被孟晓然的一句话轻松挑起。

　　他用力阖眼，强自压下胸腔中翻滚的情绪：“你想得美。下车。”

　　话音刚落，车门便被苏翊嘭得合上。

　　苏翊大步流星，没一会便拐入了楼梯间，不见了人影。

　　孟晓然透过车窗，一瞬不瞬地看着苏翊的背影直至消失，才眨了眨酸涩的双眼。

　　她低头兀自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情绪根本不受控制，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叫嚣着主权。

　　后知后觉的，孟晓然觉出点不对劲来。

　　她对苏翊的心绪很莫名。

　　见到他会很开心，不见也会很想念，情绪都受他影响、因他起伏，甚至还会嫉妒被他放在心尖儿上好几年的女孩子……

　　她渐渐恍然。

　　这段时间里她所有的反常，到此时此刻终于都有了答案。

　　可是怎么办呢，苏翊心里的人，从始自终都不是她孟晓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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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沉默着吃完了午饭。

　　也不知道是谁在刻意回避着谁，或者二者均有，苏翊和孟晓然在这期间没有一次眼神的交汇，唯有汤勺与瓷碗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在遥遥相和。

　　孟晓然轻搁下筷子说：“我来洗碗吧。”

　　“不用。”苏翊的声音有些低哑，“我来吧，你去休息。”

　　语毕，他便不由分说地叠起碗盘，端去了厨房。

　　没有看孟晓然一眼。

　　很快，厨房里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孟晓然僵坐在座位上。

　　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是啊，当然不是。

　　她奢望能在苏翊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却也不想看到因为自己的这个奢望而惹苏翊不开心甚至……连做朋友的资格也失去了。

　　孟晓然抿了下唇，她站起来，缓步向厨房走去。

　　起初的时候，苏翊确实被孟晓然气得不轻，后来转念一想便也释然了。

　　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说了才算。

　　想到此，苏翊不觉舒了眉眼，连手上洗碗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衣摆上突然传来一道力度，不轻不重的却挠的他心痒痒。

　　苏翊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她。

　　孟晓然原是低着头，此时飞快抬眼又立马垂了下去，半晌没说话。

　　苏翊看得好笑，故意绷紧了声音问她：“做什么？”

　　小姑娘估计是挺怵他用这种冷硬的强调说话，慌得松开了抓着他衣摆的手。

　　苏翊见状没忍住皱了下眉。

　　“苏翊，刚才对不起。”小姑娘说话时底气不足，连带着声音都降了下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为我好，我刚刚不应该这么对你的……”

　　小姑娘自个儿在那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最后终于发现没什么可说了，才愣愣停下来。

　　苏翊转过身，好整以暇地靠在洗手台边，见小姑娘实在是窘迫，便适时接上一句话：“所以呢？”

　　“所以，”小姑娘又伸手轻轻拽了拽苏翊的衣摆，“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好不好？

　　好。

　　苏翊意识到，小姑娘在对他撒娇。

　　他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嘴角，轻声说：“我没生气了。”

　　孟晓然抬眼看他，显然是不太相信：“真的？”

　　苏翊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用手背碰了碰孟晓然的脸颊。

　　湿湿凉凉的触感一触即离。

　　“真的。”

　　苏翊看见孟晓然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暗自发笑。

　　“还不出去吗？要在这看我洗碗？”他戏谑道。

　　没想到孟晓然倒真点了点头，歪头问他：“可以吗？”

　　苏翊愣了一下，复而笑出声来。他俯下身，让视线和孟晓然平齐，和她打着商量：“不可以，因为你该去休息了。”

　　他顿了一下，提了一个建议：“你可以去我的卧室。”

　　孟晓然明显被吓到了，她连忙摆手：“我，我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就好了。”

　　“沙发上不舒服。”苏翊淡声反驳。

　　“……那客房呢？”

　　“客房没整理，很脏。”

　　孟晓然：“……”

　　“那就去我的卧室，”苏翊定了下来，不容孟晓然反驳，“就这样，快去，到点了我叫你，然后再送你去上班。”

　　孟晓然眼神躲闪着，讷讷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