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古言 > 《剑尊失忆后最新免费+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130章 惑心251
一只萤火虫从水上飞过,水中那张含笑的面孔渐渐淡去,顾鸿影呆呆望着,芦花飞到他的身上,这个坐在船头的凶兽在此时竟显出了几分苍老凄惶。
季寒缓步上前,从识海中抽出了一念生,漆黑的刀刃带着一股血腥凶狠之气,与这芦苇深处亦是格格不入。
几只萤火虫原本是停在季寒身上,在他抽刀之时就忙不迭地远离。
季寒提刀靠近那座在水中飘摇的画舫,嘴上还在冷冷道:“明夜剑尊对你从来都是一片赤诚,你却仗着他对你的信任暗中加害,现在你将他的遗体保存在此处,是不是心中早就有了悔恨?”
“悔恨?”顾鸿影语带三分讥讽,“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可悔的?我梼杌这一生做事从不后悔,便是负尽他人又如何?世间情爱如过眼云烟,因爱生怖、因爱生忧、因爱生惧……我为何要自陷泥淖?世间的真理只有一条——就是成者王、败者寇!”
他倏地起身,双目之中有一种极其诡异却绚丽的光彩。
季寒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就看到漫天的芦花朝自己扑来。
这些芦花聚集在一起,竟隐隐有了五官神韵,如同一个即将成型的猛兽呼啸而来。
季寒面对的妖魔猛兽无数,心志早已坚若冷铁,但在面对这头即将扑来的怪物时,他竟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恐惧如同密密麻麻的虫子,顺着他的脊椎往上,一直爬到他的头皮。
阿照。但当那些芦花扑到自己面前时,却化作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
眼前也不再是烟波湖的一角,而是一处静室中。
静室中檀香袅袅,书墨芬芳,少年时的谢衍端坐在一张书案后,望着窗外绽放的梅花,连手上的笔墨滴落在纸张上都未曾发觉。
“阿照,今日是上元节,你听,山下的热闹都传到这里来了。”
这绝对是胡说,只有山下的凡人居所会热热闹闹的过节,距离山头的华阳门有百里之遥,声音如何会传上来。
季寒知道谢衍心中是如何打算,嘴上仍道:“山下吵闹,我才不想去。”
“那你就不去吧,如果师父来寻我,你也能替我遮挡一二。”
季寒的心里就像被一根极细极小的针刺了一下,他没有多说,只是看着谢衍熟练地翻窗出去,身影消失在满目冰雪之中。
收拾他书案上的笔墨时,季寒发现谢衍在纸上画了一柄剑,剑锋直指云霄,气势凌然。
季寒看着这张纸,突然发起狠来,将纸张团做一团,直接扔了出去。
晚间,喝得醉醺醺的谢衍从山下回来,还提了一串造型各异的灯笼。
白衣醉酒的少年郎走在山门前的石阶上,步履蹒跚,衣带当风,说不尽的意态风流。
他将这些灯笼一个个分发给了沿途遇到的同门,还说些佳节祝贺的话,接到灯笼的女修们一个个都羞红了双颊,也回以相同的祝贺。
谢衍发完灯笼,与岳霖一起勾肩搭背的走了。
谢衍醉了,岳霖还神志清醒,他望着石阶上静静等待的人影,问旁边的谢衍道:“这不是你的那个侍从吗?叫什么名字来着?”
谢衍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肩头,“师兄——咱们再找地方喝一杯去!”
岳霖无法,跟石阶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带醉鬼走了。
季寒还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石阶上那些被人提着的各色灯笼,星星点点的光消失在林木深处,谢衍和岳霖的背影也逐渐遥远。
如果没有遇到冯春来,没有谢衍的执念,那他们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吧。
季寒还是在冬至那日离开了华阳门,在人间蹉跎一圈,始终是形单影只。
他年少时的倨傲逐渐被现实磨损,鬓间也生了白发,从人群中走过时,也显得十分平常。
他从桥上走过,桥下流水潺潺,只有他孤单的脚步声应和;
他从山里走过,山上林叶涛涛,风声穿过整座大山,又吹进了他的心肺,空空来去,只有回音;
他看过雪山,见过荒原,一生到头,只是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
偶有一日,他在一处山脚看到了一座新建的庙宇。
庙宇中供奉的仙人仗剑凌云,意气风发,哪怕只是一尊塑像,也能看出仙人的俊逸风流。
庙宇前有仙人的弟子和朋友,扎着双髻的女孩一边跟身旁的黑衣男子斗嘴,一边整理庙宇前供奉的瓜果点心,趁别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快速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穿着青衣的男子在招呼来往的信徒,兴致勃勃地给他们讲述着仙人的事迹。
人群中还有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一张脸异常美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戴了面具。
她正跟身后的男子说着什么,手里还在转着一支短笛。
说到气愤之处,她拿着短笛敲了一记男子的额头,直接从人群中离去。
男子哀叹了一声后立即追着她而去,他们经过季寒身边时,都没有回头来看他一眼。
是了……是了……本就该这样的……
这世间无人识得他,无人挂念他,他本是顺着江水漂流而下的孤儿,又多番遭人厌弃,才一直是孑然一身,世间熙熙攘攘,皆是与他无关。
你于白日飞升享尽声名,我于山中老去无人知晓。
本该是这样的。
季寒犹如在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山路,山林幽暗,天上无星无月。
就像他在孩童时走过的那条山路。
他的养父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进大山。
山中狼嚎阵阵,风过山岗犹如阵阵鬼哭,一路看到的林木枝桠犹如伸出的鬼怪指爪。
猎户手中只有一盏风灯,他急着赶路,灯火时明时暗,身旁五岁的孩童满脸惊恐,他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养父手中的风灯,看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害怕它随时会熄灭。
狼嚎声渐渐近了,猎户看了一眼天色,面皮也略微抽搐了一下。
他将孩童放在一棵低矮的松树下,压低了声音诱哄道:“你在这里等我,阿父一会就回来。”
孩童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哭不闹,只是眼里蓄满了泪。
猎户心生不忍,在怀里摸索半晌,掏出了半块饼子。
现在正闹饥荒,这半块饼子也是很珍贵了,猎户想想家中的妻儿,将饼子掰成两半,把较小的那一块塞进孩童手中。
“你在这等着……等着……”他不忍再说下去,掩面欲走,孩童却紧紧拽住了他手上的风灯。
猎户狠下心,硬是掰开了这双小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深山之中,很快只剩这一个小小的孩童。
他在山中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猎户回来。幸好后半夜升起了一轮皎月,孩童便在月光的照耀下深一脚浅一脚,慢慢走出了这座深山。
季寒走在山路上,就像回到了少时。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季寒的双腿越来越酸软无力,身形逐渐佝偻,垂落的发丝也尽皆雪白。
他的双眼越来越模糊,眼前的路却还是长到没有尽头。
太黑了……
山林中一缕月光也没有,更没有灯火,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季寒越走越看不清楚,发起恼来,却从石阶上跌落,滚落到一片落叶丛中。
季寒靠着山壁,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想站起来,双腿却成了两根软面条,只能一次次狼狈地跌坐回去。
天上划过一道流光,似是仙人御风而行。
季寒闭上了眼,坐回那一片枯叶之中,突然之间,万念俱灰。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却出现了一盏灯。
灯光盈盈,照亮了这孤寂的深山。
季寒眼睫颤抖,倏地睁开眼睛,瞪着眼前的这盏花灯。
灯后的少年郎眉眼微醺,笑容懒散随意,“阿照,我给你留了一盏最大最好看的灯,你看看喜不喜欢。”
季寒久久无言,灯后的少年微笑着,将花灯塞进他的怀里,顺带着牵起了他的手,“行了行了,别气了,明明是你不愿跟我去的……我看这上元灯会也没什么意思,下次咱们还是一起找个地方喝酒听曲去吧。”
少年伸了一只手过来,“走吧,师傅师娘还在等我们呢。”
少年伸出的那只手骨节突出、手指修长,指间还有练剑磨出来的老茧。
“谢衍。”
“嗯?”少年微笑着侧过头来。
“今天你在纸上画了什么?”
谢衍眉梢一扬,目光灼灼,眼中如同燃着两簇火苗,“你不知道么?你不知道我画的什么?”
季寒抱着兔子形状的花灯,灯火映照着他如远山秋水似的眉目,他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谢衍,你的心思从来不用猜,你也从不屑于遮挡。”
谢衍对待课业一直十分惫怠,在纸上画了无数的乌龟小人,但他最常画的,还是自己的侍从。
那张纸上,只是一幅季寒的侧颜。
。。。。。。。
花灯在季寒怀中熊熊燃烧,山林、晦暗的天色、包括谢衍的笑颜也一同远去。
季寒眼前还是芦花飘散的湖泊,还有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季寒一刀落下,顾鸿影不闪不躲,反而挺身上前,直接用身躯阻挡了季寒的刀锋。
在他身后,画舫上的萤火虫全部飞起,悬挂的竹帘轻轻摇晃,隐约露出里面一个躺卧的人影。
一念生深深劈入顾鸿影的肩胛,伤口处逸出几道猛兽残影,其中一头还绕着季寒飞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季寒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消失的凶兽残影,一念生又往下压了一寸,
只要季寒再使一分力,就可以彻底了结这头凶兽的性命。
顾鸿影仓皇抬头,两行黑血正从他的眼眶中流出,刚才还凶性难掩的一双兽瞳已经失去了光彩。
季寒没有受惑心影响,使顾鸿影受到了咒术的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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