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发工资的大日子呀，胡娇娇还不知道。

　　中午打菜的时候，悄悄地给包打听塞过去一个饭缸子。

　　这个饭缸包得特别的严实，这个是包打听早上偷塞给她的。

　　你知我知，锅里的菜知道。

　　“我发现今天锅里的菜剩下的比昨天的少了。”

　　朱姨故意当着胡娇娇的面，跟大师傅说。

　　大师傅就是她男人朱师傅，胡娇娇偷偷撇了下嘴，假装没听懂。

　　“听说余副厂长身体好了，马上要出院了。咱们厂这么大，领导那么多，这几天到食堂吃饭的，比平常多了。”

　　朱师傅天天在灶上弄饭，锅里余下多少菜，他从来不管。把饭做好了，从锅里捞的那头一勺最好的是他，锅里的肉先紧着吃的也是他。

　　朱师傅对于一个大锅里，少一碗半碗菜的，根本不会关注的。

　　反正他们做的菜都很多，有的时候领导也要递个饭盒过来呢。

　　所以在朱师傅说了这些日常的情况后，朱姨也就没再多问了，不过她还是用怀疑的眼神朝胡娇娇这边看了好几眼。

　　“她每天拿那么大一个饭盒。”

　　朱姨每天还带着两大饭盒菜回去呢，她都不说自个儿。

　　不过胡娇娇装菜的速度快，摁得瓷实。

　　包打听表面上从食堂打到了烧土豆和玉米饼子，就回晃。一到办公室立即紧紧插上了门，打开了自己布袋子里放的搪瓷饭缸子。

　　“烧豆腐。”包打拿手指捏了一块豆腐，迅速地扔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点头。

　　“太好吃了，有肉末。”

　　食堂的伙食就是好，那几个做菜的师傅都是越来越肥了，总是能吃到肉。

　　包打听也不能让胡娇娇白帮他，即使是没有胡娇娇跟他说什么，他也能知道要怎么做了。

　　“你们都姓刘？”包打听斜着眼睛瞅着眼前的母女俩，真够怪的，母女俩都姓刘。

　　他以前确实听说过一点关于胡为清家里事，有个不讲理的妈。

　　可这位自称是胡为清的“妹妹”，为什么是姓刘的，而不是姓胡？

　　这分明就不是一家人嘛。

　　包打听一直斜视着她俩。

　　“你们俩到底是谁呀，是胡为清的家人，怎么能证明呢？”

　　是呀，怎么样才能证明是胡为清的妈呢？

　　包会计假装很为难地摇了摇头，“你拿个户口本来，我也能知道你们是一家子呀，就靠两张嘴皮子，我怎么能相信呢。”

　　“我是胡为清的妈，厂子里的哪个不知道。”

　　刘翠不认识包会计，她这会觉得对方在为难自己。

　　“现在我儿子病了，我才替他领工资怎么了？”

　　不怎么，就是不行。

　　姓包的是有原则的人，他摇摇头。

　　“你有条子么？”

　　“得胡为清亲手写的，让你来代领工资的条子。”

　　刘翠当然没有，她也不是亲妈，更是在胡为清生病后没去看过他一眼。

　　从五年前开始就这样。

　　“我是他妈，我不需要证明，这是哪里的规定。”

　　“我……”包打听的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门口有人在叫他。

　　“包会计，你们这吵什么，怎么一回事？”

　　厂办的朱洁副主任站在门外头。

　　“朱副主任。”刘翠冲过去紧抓住了对方的手。

　　“朱副主任，你上次帮我办了换房的事，你还记得我吧。”

　　朱洁先是沉着脸，然后听到刘翠提到了胡为清的时候，她的眉毛跳了跳。

　　当初就是她经手的，把刚分给胡为清的新房子，跟眼前刘翠的那间破房换了。

　　胡为清因公受伤分到一个大院子，原来的小院子厂子收回分给了别人。后来就是突然有一天，刘翠带着明显还发着烧的瘸腿的胡为清到了厂办，说是儿子要孝顺他，要把新房子换给她这个当妈的住。

　　当时刘翠还给朱洁塞了30块钱，卷成一个小卷放进她手里的。

　　“朱副主任，我们是老相识了，你跟这位包会计说一说，告诉他我是谁？我就是胡为清的妈。”

　　刘翠不断地露着笑，脸上的纹显得又深又黑。

　　朱洁皱了下眉，但是还是朝包会计点了点头。

　　“没错。”

　　“朱副主任，这是钱的事，按照会计室的规定，就得要本人写委托条子，还要看到本人的签名才成。”

　　包打听一点都不给朱洁面子。

　　“钱主任到分厂去对账了，你要是不信，等他回来可以问他。”

　　橡胶厂下面有几个分厂，总厂的会计就是钱主任，他经常下各分厂子去对账。

　　朱洁在厂办经常都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会计敢下她的面子。

　　“有条子又能怎么样，要是有人假冒的呢。我了解他们家情况，我是完全可以证明刘翠就是胡为清同志的妈。她也是有资格替生病的胡为清领工资的。”

　　“这不行，厂长来了也不成。”

　　包打听就是不退让一步。

　　这时候，有个人走了进来，其实她在开着的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

　　“我有条子。”胡娇娇看也没看离得很近的朱洁和刘翠，径直走到包会计的桌子跟前。

　　“包会计，这个是我爸写的条子，你看一下，上面还有他本人的签名。”

　　“嗯，我看一下。”包打听假装仔细的查看胡为清的条子，又比对了之前胡为清领工资时候的签字，然后点点头。

　　这才指一个本子上的空格对胡娇娇说，“那你来签个字，把你爸跟你的工资都领回去。”

　　胡娇娇立即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当着眼眶都发红的刘翠的面，把一个信封迅速地塞是了兜子里。

　　“站住。”刘翠伸手就把要出门的胡娇娇的胳膊给扯住了。

　　“你不能拿，这是我的钱。”

　　胡娇娇抬眼皮轻轻地看了她一眼，“这是我爸的钱。”

　　“你爸的就是我的，我是他妈。”

　　刘翠用手拉着胡娇娇的手劲故意加大了一些。

　　胡娇娇有些吃痛，用力甩开了她。

　　“你又不是我爸的亲妈，你害他害得还不够么，你竟然还想抢他的保命钱。”

　　“我爸住医院的钱全是借的，现在这点工资是要给他看病的。”

　　胡娇娇的说话声音并不小，会计室开着门，她的声音在外头走廊里听着还带着点回音。

　　没一会儿，会计室门口站了一圈儿人，都伸长脖子往里头看。

　　全是来看热闹的。

　　胡娇娇也趁机红了下眼圈儿，故意抬眼朝门口看了看。她本来就长得俏，这么一副娇弱的样子，让人不由地觉得她受委屈了。

　　大部分人都是会同情弱者的，何况现在朱洁不仅和刘翠站在一块，她身旁边还站着一个长得很扎实的刘秀玲。

　　强弱对比，一目了然。

　　“包会计，怎么一回事？”有好事的问道。

　　包打听抿着嘴无声地笑了下，“没事，都是胡为清同志家的家事，他闺女现在也进厂了，帮他来领工资的。”

　　一个领工资的，为什么跟厂办副主任发生了矛盾。

　　朱洁这时候有点尴尬了，瞅了眼刘翠。

　　“既然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也回去了。”

　　朱洁是灰溜溜地离开了，不过转身时，狠狠地瞪了眼胡娇娇。

　　“我、我是他的妈，钱得给我。”刘翠急了，冲到胡娇娇跟前要从她身上把钱抢过去。

　　包打听迅速地把刘翠给拉开了，“老同志，你怎么能抢钱呢。”

　　“这是我的钱，我儿子的钱。”刘翠用两只手死抓着胡娇娇的手。

　　“奶奶。”一个长相秀丽的大闺女进来了，大屁股一扭一扭的。

　　其实胡娇娇刚才就瞅着她了，还以为她不敢进来了呢。

　　“史二花，你现在的工作本来是我的。”胡娇娇本来想等把房子的事解决了再收拾她，没想到她自己往上撞。

　　“那你现在得把工作还给我吧。”

　　“姐，你说什么呢，你不是有工作的么？”

　　史二花站在那还晃了两下，一副因为别人说话声音大，把她吓到的样子。

　　又微微地缩了下脖子，更娇娇柔柔地说，

　　“姐，你咋回来了，听说你在乡下定了个男人呢。”

　　“是啊。”一个声音洪亮的声音，在人群最后头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