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恬心中，原本的剧情走向应该是杜林骁站到旗台上，在庄重的国旗下，向队伍最前方出水芙蓉一般的人儿告白。

　　而杜林骁却反其道而行之, 在她面前立定, 没有转身, 掏出早已握在手中的东西, 递向鹿恬。

　　“这是什么？”鹿恬在问出这句话之后, 就发现自己问了个最没有水准的问题。

　　折叠得标致工整的淡蓝色信封被杜林骁举到鹿恬眼前，学生们已经开始陆续退场，有好事的专门停下脚步往他们这个方向张望，杜林骁对她说：“一封信。”

　　至于什么信，大家应该心知肚明。

　　“我提前问过你的想法，因为你不排斥，所以我选择这个场合把这个交给你。也算是一个态度。”杜林骁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你消化这些需要时间，所以有些结果不需要现在回答，我愿意等，直到高考结束也不迟。”

　　“杜林骁，”鹿恬一直都坚定不移地以为杜林骁询问的那个人从来都是白芷，没想过她竟会摇身一变，成为他的告白对象。

　　鹿恬下意识看向白芷，只见她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用带了好奇的目光回望。

　　菁英班的学生开始陆续退场，昔日相处的同学一副了然的模样调笑着看她和杜林骁，没着急往回走，挂着起哄的笑，给杜林骁加油打气。

　　“你别着急拒绝。”杜林骁或许猜到鹿恬不想接他的情书，索性直接把烫手山芋揣进鹿恬口袋。

　　浅蓝色的信封没有全部被塞入兜里，还留大半在衣服外面。

　　鹿恬低头看了眼欲藏还露的情书，又接触到来自四面八方熟悉的或者陌生人的目光，她不想在公共场合闹得太难看。

　　因为小部分人员驻足，维护秩序的老师朝着滞留处的学生人群，吼了声：“不赶紧回去，堆在那儿干嘛呢？”

　　一颗太阳底下闪着红光的头，随着步子的沉浮而微微晃动，挪到鹿恬眼前。

　　头的主人沈措扫了眼鹿恬口袋中的信封，没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抬手把杜林骁的信又往鹿恬兜里塞了塞，让旁人不能直接看到这样暧昧多情的东西。

　　长得好看的人，难免会在上学时收到几封情书。

　　或者来自同学，亦或者来自未知的陌生人，只是这样相熟的人明晃晃站在自己眼前递情书的样子，着实也挺让人难忘和无措。

　　干完正经事的沈措两只手都塞在口袋里，半靠在旗杆上，把杜林骁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吊儿郎当地说：“哪儿来的自信，在这种地方告白？”

　　“别净做这种让别人和自己都下不来台的事。”

　　“那你呢？”杜林骁收敛一贯爱挂在嘴角的笑，沉静地与沈措对视。

　　“我？”沈措似乎觉得杜林骁的话有点好笑，也确实偏头笑了两声，才重新转过来，对他解释，“能一样吗？她喜欢我。”

　　“你们三个杵在国旗下干什么呢？不赶紧回去准备上课！”政教处老师轰完想看热闹的学生后似乎才后知后觉来赶他们三个人。

　　“还有那个红头发的，哪个班的？仪容仪表你们班得扣分！”说完似乎就要走过来想好好问问沈措到底出自哪里，一副要好好和他班主任反应的架势。

　　“任泰的学生，直接扣吧。”沈措不以为意。

　　政教处老师一听任泰的名字，原本的气势瞬间哑火。

　　众所周知，任泰所带的班级里的学生不是要出国，就是要出国的。反正没一个正常好管的学生，任泰当班主任几乎也都是放养政策，想在乎这些班级评选的东西都没什么可能。

　　任泰手里的学生是整个学校里最目无法纪的一批混世魔王，不痛不痒的扣分，对他们来说比隔靴搔痒的力度还要轻。

　　不过，任泰平时偶尔也会要求沈措和秦风把头发给染回来，但是几次三番下来，他们不动，他也懒得总磨叽着说。

　　怕校领导看到，索性让秦风和沈措升旗时别出来向人宣战。

　　管不住班里的学生，他也只能在见到老蒋时，耐着脾气听他唠叨几句。

　　老蒋知道鹿恬和沈措是青梅竹马，之前还尝试游说鹿恬劝沈措把那太阳底下红胜火的头发弄正常，鹿恬只跟沈措提了一嘴，但也没想真管。

　　别人想染什么颜色的头发都是个人意愿，他既然自己愿意就顶着火烈鸟的头到处招摇。

　　头发丑，到底人好看，也没那么辣眼睛。

　　就是秦风，皮肤本来就黑，被红色映衬之后，整个人直接黑了一个度。

　　鹿恬的评价是不咋好看，童童的评价是丑逼。

　　还没从杜林骁看上自己的震惊中完全抽离的鹿恬，没什么心思看两个人在外头斗嘴，自己率先打破僵局往回走。

　　杜林骁和沈措看鹿恬要走，布阵成左右两个护法，跟在她身后，散步似的跟紧。

　　——

　　坐在教室里，语文老师在台上口若悬河，鹿恬整个身体后倾，有点抗拒地听课。

　　手不经意间伸进口袋，触到被卷起的信封的边缘。

　　硬挺的纸细腻光滑，鹿恬悄悄从口袋里将信封抽出，看了眼封皮，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赘余的字迹。

　　杜林骁喜欢她本就是最匪夷所思的事，鹿恬根本也没想着要看内容，索性直接把情书扔进桌膛，抬眸看黑板上的文言文注解。

　　中午休息时间较长，京研的学生一般会出去吃饭，然后赶在下午第一节 课之前回来。

　　鹿恬平时中午不回家，今天也是在食堂吃完饭，直接回的教室。

　　杜林骁恰好和她碰面，两个人一起进门。

　　同学的起哄声瞬间响起，声音不小，在教室里回荡，更放大了数倍。

　　鹿恬一眼就看到在台上熟悉的蓝色信封，只是和她之前见过的不同之处在于，信封已经被人打开。

　　黑板上贴着一张白色的纸，上面是规则好看的蓝色字迹。

　　“鹿恬：

　　世界万物分秒更替，但此刻，我想清楚明确地表明我的心意……”

　　才看到开头，鹿恬瞬间意识到这是杜林骁写给她的那份情书。

　　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没想其他，鹿恬板着脸走上讲台，将被胶带贴在黑板上的情书扯下，折了一折将字迹隐藏，然后把信封和情书叠在一起，站在讲台上，举着手中的两张纸，问教室里看热闹的人：“谁干的？”

　　鹿恬视线一转，突然看到本不该出现在他们教室中的沈措，他失笑地坐在后排，正饶有兴致地看杜林骁出糗。

　　心中晃过一瞬猜想。

　　但心知沈措性子的鹿恬，还是立刻否定了一闪而过的猜测，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他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反常，难免会惹人怀疑。

　　看到鹿恬看自己，沈措扬了扬眉，从后排起身，踱步到讲台处，敛目问鹿恬：“走吧？有东西给你。”

　　鹿恬的目光这时才落到杜林骁身上，他眉头皱着，一瞬不瞬盯着沈措看，看他的表情似乎已经确定沈措就是把情书贴在黑板上的罪魁祸首。

　　沈措偏生又递给人了个轻蔑的眼神，然后拽起鹿恬的手腕，扯了人往外走。

　　杜林骁从来不是揪着别人错处不放的人，就算事实真的是沈措做的，他也不会在这里当场和沈措起什么争执。

　　鹿恬被沈措拉着走到他的教室外头，他从教室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塞进鹿恬怀里。

　　巧克力的包装有些熟悉，似乎和梦中那颗小沈措给小鹿恬的一模一样。

　　“多吃甜的心情好。”虽然沈措没有吃甜的，但他看了场有意思的戏，心情也不错。

　　鹿恬把巧克力拿在怀里，吐槽道：“你直接拿过来就行了，还非要我过来取。”

　　“你们班的某些人这么没有分寸，我怕你回来都看不到巧克力的影子。”沈措轻笑了声，“而且，想和你独处。”

　　鹿恬缄默。

　　沈措抬手在鹿恬头顶按了按，轻声笑起。

　　“你知道是谁贴的？”鹿恬的情书还被她装在口袋中，被几次三番拿出来再装回去，有折痕的位置早就不像最开始那样干爽整洁。

　　“不确定，大概吧。”沈措目光落在鹿恬的袖口，她的手放在兜里，能碰到情书的姿势，沈措想了想，问道，“看过了吗？”

　　鹿恬摇头。

　　“不看看？”沈措追问。

　　“你看了？”鹿恬反问。

　　“我看杜林骁写的情书干什么？”沈措迅速否认，“而且字那么多，看了头疼，没看。”

　　“哦。”鹿恬撇了下嘴，把情书从口袋掏出来，将白色的纸折好，郑重地放回信封里。

　　“准备珍藏？”沈措的话中醋味很重，明明是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死死盯着鹿恬手中的蓝色信封。

　　鹿恬在他眼前扬了扬：“是个好主意。”

　　“小心再被人翻出来，贴到公告栏里去。”沈措威胁道，仿佛只要鹿恬敢珍藏，他就敢顺水推舟做个情书窃贼。

　　鹿恬没理他，拿着巧克力和情书往教室走。

　　沈措对待鹿恬，确实没什么办法。

　　她突然站住脚步，回头对沈措说：“你这个红头发……”

　　话说了半截，鹿恬又把剩下的话抿了抿，补充道：“有点丑。”

　　“……”原本以为鹿恬要说什么好话的沈措，神采奕奕瞬间偃旗息鼓，幽怨地凝视她消失在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