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顾青时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他才大梦初醒一般, 抬手在鼻子间一抹, 就是一手的血。

　　“我操你妈的, 都耍我是吧？”陈瑞凯一手掐住了顾青时的脖子, 面色狰狞, 话是朝桑坤和桑妈妈的方向说的，“你们真让我恶心。”

　　“混……”

　　陈瑞凯刚掐住她脖子的时候，顾青时欲挣扎, 听到他的后面一句话时, 眼神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到桑坤和桑妈妈时，顾青时脑子轰地就炸开了。

　　心情大起大落，刚刚又折腾了这么久, 顾青时浑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就被抽空了，也忘记了挣扎。

　　“顾青时。”桑榆也看到了她爸妈, 但此刻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顾青时身上。

　　陈瑞凯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现在整个人就像失控的野兽，掐着顾青时的手用了狠劲。

　　“陈瑞凯，你放开她……”桑榆掰不开他的手, 而顾青时的脸已经被憋得通红了, 她急的手足无措，低头就在他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咝……”陈瑞凯吃痛, 放开了顾青时，又把怒火转移到了桑榆身上，挥手欲扇她耳光……

　　“陈瑞凯！”愣在原地的桑坤和桑妈妈似乎才反应过来。

　　然而, 不等他们过来劝开，陈瑞凯的巴掌就挥到了抱着桑榆躲开的顾青时的后脑勺。

　　陈瑞凯毕竟当过几年兵，真狠起来，顾青时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一巴掌，打的她脑袋发晕，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往下倒。

　　“顾青时……”

　　“顾青时……”

　　桑坤大步跨了过来，急急拉起了她怀里的桑榆，又和桑榆一起将她拉了起来。

　　此时，桑榆已经泣不成声，紧紧地抱住顾青时。

　　这一刻，她觉得她什么都不怕了，刀山也好，火海也罢。

　　说什么流言，怕什么蜚语。

　　只要有顾青时在，她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顾青时，你还好吗？”顾青时这会脸色泛着青白，桑坤有些疼惜，也顾不得她们俩当着桑妈妈搂搂抱抱。

　　顾青时这会头晕的厉害，想吐，身体就像搁浅的鱼，虚脱又无力，她怕她等会撑不住，又压着桑榆摔了，也不强撑。

　　“您扶我到一旁坐会，我晃晃神。”

　　桑榆知道顾青时是个顶顶能忍的性子，闻言，眼泪掉地更凶了，“顾青时，你、你哪里难受，我打急救电话……”

　　“没事。桑榆，你别担心……”

　　桑妈妈在一旁看着顾青时和桑榆两人发愣，不知怎的，突然就像个小疯子一样，朝陈瑞凯冲了过来，伸手就揪着他的头发，破口大骂：

　　“你这个畜生，竟然打女人……”

　　对桑妈妈，陈瑞凯不敢下重手，挣脱开来后，见对方还要动手，他用了点力捏住桑妈妈的手腕，眼神凶狠，“够了，别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

　　桑妈妈就是桑坤的命根子，闻言，把顾青时交给桑榆，立马就冲了过来，一拳挥在他的脸颊，“试试？”

　　陈瑞凯被打的退后了三步，他伸出舌尖抵了抵被打的地方，眼神从桑榆身上扫到桑坤身上，冷笑，“你们一家，自个儿恶心还嫌不够，还要来恶心人，我呸。”

　　桑妈妈气得双眼通红，难得骂架时还能这般口齿清晰一回，“你才恶心，欺负女人，诅咒你断子绝孙……”

　　“呵呵，我断子绝孙？”陈瑞凯轻笑，带着恶意的笑让平日温文尔雅的一张脸显得分外狰狞。

　　“我看是你们一家才会真的断子绝孙吧。恶心玩意儿，两个女人瞎搞，等着得病早死吧……”

　　桑坤冷眼打量着陈瑞凯，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他耳边嗡鸣，垂在大腿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昨晚我也帮你问过认识的朋友了，男方人还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着陈瑞凯此刻狰狞丑陋的恶毒嘴脸，桑坤突然就想起了当初为了劝桑榆和这个人去相亲的那些话来。

　　懊恼，悔恨，心疼……

　　顿时，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压得桑坤快喘不过气来了。

　　桑榆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早就知道的啊。

　　陈瑞凯还在骂骂咧咧，桑妈妈在她身边气得目眦欲裂，可她骂架不在行，翻来覆去也是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桑坤回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桑榆，握紧了桑妈妈的手，抬头看向陈瑞凯，“滚。”

　　陈瑞凯仍旧不甘心，朝着顾青时和桑榆的方向呸了一口，“恶心。”

　　桑坤额角青筋直露，忍了又忍，“还不快滚。”

　　“您放心，以后看到你们这一家恶心的人，我都会绕道走的。还有，这事别以为这样就算了，你们一家这是合伙骗婚……”

　　桑妈妈身子轻轻颤了颤，桑坤忙把他揽入了怀里，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顾青时忍着身体的不适，欲起身与之争辩，却被桑榆阻止了。

　　“好啊，报警啊。”桑榆擦了擦眼泪，朝他走了过来，“我几时答应跟你结婚了？当初是你死缠烂打，让我给你机会，我从没否认我有喜欢的人。”

　　“陈瑞凯，既然你不要脸，你尽管报警，你在车内对我做的事，我正好也想问警察要一个公道。”

　　桑榆边说，边朝他举起了被毛巾勒出了痕迹的手腕。

　　桑坤闻言，扫向陈瑞凯的目光锋利又阴冷，“你对桑桑做了什么？”

　　“最好别在让我遇见你们这一家恶心的人。”

　　陈瑞凯边说边退到了车上，然后撂下这么一句话就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陈瑞凯走后，桑坤就看向了桑榆，眼神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头发虽然凌乱，但衣服还算整齐，不像是被人侵犯过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桑桑……”

　　“啪……”不等桑坤说完，桑妈妈突然一巴掌挥到了桑榆的脸上。

　　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愣了一下，桑榆捂着被打的脸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从她有记忆开始，桑妈妈虽然会嫌弃她，朝她唠唠叨叨，可却从来不舍得动她一个手指头，更不用说打她巴掌。

　　桑妈妈这一巴掌用了全力，打完后，她的手都有些发麻，唇瓣几经抖动，未语先哽咽。

　　半晌，她才说出一句话，“桑榆，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一开口，剩下的几人才反应过来，“阿姨，你要打就打我，这事不关桑榆的事……”

　　顾青时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像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给我闭嘴，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怪不得，她总觉得顾青时对自己的女儿好的太过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对劲。

　　……

　　原来如此。

　　“对，我喜欢女人，让您失望了。”关于她和顾青时的关系，桑榆从来没想过会以这么激烈的方式摊开在她父母面前。

　　可是，她妈妈不该用这样的态度对顾青时。

　　对她来说，对此刻的她来说，站在陈瑞凯车前的顾青时就像挽留她的天神。

　　“我是您的女儿，骂我打我爱我，您都可以随意，可是您有什么资格去凶她？要不是她……”

　　如果可以，桑榆一辈子都不想再想起陈瑞凯的那副嘴脸。

　　桑榆擦了擦眼泪，把哽咽声压回去，“要不是她，我今天就被你们口口声声的好男人凌！辱在这里了。”

　　桑妈妈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也不让桑坤扶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从小到底，我逼过你吗？你扪心自问。当初你不去读一中，自己选了八中，最后成绩考的不理想，是我自责。”

　　“大学读到一半，你说你要休学，我逼你了吗？”

　　“你喜欢的男孩子最终被林玉烟抢走了，我劝你不要跟这样的女孩子做朋友了，你不听我的，我逼你了吗？”

　　“桑榆，我一直以为我在教育你这件事上，够开明了，我这个母亲，也当的足够让你有安全感了。”

　　桑妈妈越说，声音就越低，到了最后，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都是我这个妈妈当的太自以为是了。”

　　她扪心自问，世上任何一个母亲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知晓自己的女儿喜欢的是女人，都会惶恐不安。

　　可是，她失望的却不是因为她的女儿喜欢女人，而是她的女儿喜欢女人还瞒着她，并且还把那个女人堂而皇之地带到家里来了……

　　作为一个母亲，她最大的心愿，小时候是希望她健康成长，长大了之后，是希望她未来有个好归宿，能过的幸福。

　　气氛一时僵持了下来，桑坤知道这事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顾青时，又看了看四周，除了停着的几辆空车，还好一直都没人。

　　“桑榆，你先陪你妈上楼，处理下手腕上的伤口，看看身上还有哪里受伤没，我带顾青时去医院看看，她神色有些不太好。”

　　“不，我要陪着顾青时一起去。”

　　“桑榆。”桑坤看了桑妈妈一眼，轻叹了一口气，“你妈今天受到的刺激不小了，你让她先缓口气。”

　　“顾青时需要……”

　　“桑桑，你陪阿姨先回去吧，我没什么事，真的。”顾青时扫了一眼仍在气头上的桑妈妈，朝桑榆笑了一下。

　　桑榆低下头不语，隔了片刻，才转身把顾青时的高跟鞋捡了回来，然后朝她走了过去。

　　“桑榆，我自己来。”

　　桑榆不搭腔，蹲下身拿着她的鞋子不说话，穿到一半，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突然就朝桑妈妈那边跪了下来。

　　“妈，爸，我是真的喜欢顾青时，她也是真的喜欢我。从前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我知道了。”

　　“只要和她待在一起，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不需要玫瑰，不需要红酒，不需要电影，不需要拥抱，只要能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不管路多长，我都走的心甘情愿……”

　　桑妈妈别过脸，不理她。

　　“桑坤，你还不带人去医院，要是她在我们这里出事了，你负责得起？”

　　桑妈妈到底于心不忍，见桑榆跪着久久不加来，转身朝桑坤冷冷道。

　　桑坤点头，朝桑榆走了过去，把她拉了起来，低声道：“你妈现在在气头上，你越是如此，她只会看顾青时越发不顺眼。你听我的，先陪她回去，等她气消了，再好好认错。”

　　桑榆犹豫了片刻，看向顾青时，又帮她把另一只鞋穿上，然后起身摸了摸她的脸，“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顾青时强忍着心头恶心，点了点头，“你不用担心。”

　　附近的诊所这会都关门了，只能去市中心的县医院。

　　桑榆扶着她在路边等桑坤把车开过来，看着她上了车，却拉着她的手不放，眼泪不受控制般地往下掉。

　　她总有种感觉，这一分开，两人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傻瓜，你不用担心的，真的没事，你快回去陪阿姨。”

　　桑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顾青时的手，直到桑坤的车消失在视野，她才转身朝桑妈妈走去。

　　母女俩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心里都有很多话想说，可谁都不准备先开口，都是一路无言地回了家。

　　桑榆恶心陈瑞凯对她的所作所为，一到家，就躲在洗手间疯狂地洗洗刷刷，那些被他碰过的地方，她用沐浴球刷的见了血丝才罢休。

　　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楚地意识到，顾青时是彻彻底底地把她掰弯了，除了顾青时，她再也受不了其他人的触碰。

　　桑榆在洗手间待了快一个小时还没出来，桑妈妈终于着急了，敲响了浴室的门。

　　“桑榆？桑榆？”

　　桑榆现在不想跟她说话，没搭腔。

　　浴室只有水声，桑妈妈更怕，把门敲得噼里啪啦响，也顾不得和桑榆生气了。

　　“桑桑，你吱一声，别吓妈妈……”

　　桑妈妈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桑榆的眼泪又倏地下来了，她浴巾也没裹，打开门就扑进了桑妈妈的怀里。

　　她今天真的被吓坏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桑妈妈才仔仔细细看了看她的身体，看着那些被桑榆刷的通红的地方，尤其是被她打的那一边脸颊，她强忍着心酸，替她涂药。

　　期间，两人依旧都没有开口。

　　直到桑妈妈把医药箱重新合上时，她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仿佛是做了一个天大的决心般，桑妈妈深吸了一口气，“今晚好好休息，关于顾青时的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

　　桑榆点了点头，抱了抱她妈妈，“妈，谢谢你。”

　　她知道，这是她妈做的最大让步了，也确实该给她时间消化。

　　桑妈妈扯出一抹笑，“做母亲的，都只希望自己的儿女未来过的幸福。”

　　桑榆垂眸，想起之前对桑妈妈的态度，有些羞愧，“对不起。”

　　桑妈妈笑了笑，没说话，拿着医药箱放进了柜子里，“去休息吧。”

　　桑榆觉得很累，却始终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实在没能忍住，坐起身来翻到了顾青时的电话号码。

　　“滴滴……”

　　还未来得及拨通，她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看到通知栏那个发微信人的昵称时，她犹豫了一下，又退出了通话界面，点开了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