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梨树,还是前年春天柳爹种下的。

　　柳芽儿望着梨树发呆,低声囔囔：也不知道她爹如今到哪了？今年冬天冷的厉害，早前该给她爹多备些过冬的衣裳才是。不然这般冷,可莫要冻出病来。

　　三年寒窗苦读,柳爹终是在一个半月前办好了路引，带着行装赶往京城,准备参加来年的春闱。

　　之前柳爹在府城求学时,柳芽儿倒是没那么担心。毕竟顺安府离得不是很远,那学正又是柳爹恩师的旧识，多少也有个照应。

　　可此番去的是千里之外的京城,路途遥远。虽说请了大壮叔夫妻陪着一同前往，可柳芽儿这心,就是放心不下。

　　柳芽儿还在担心她爹，就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公鸭嗓子,道：“芽儿，我去趟后山。昨儿个下了几个套子,落这么大雪山里没了吃的,我估摸着套子里进了东西。”

　　柳芽儿恍然，原来不知不觉，她穿越到这异世已是第五个年头。早从瘦如麻杆的黄毛丫头,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少女。

　　而秦沐,也从一个小屁孩长成了俊朗结实的少年。

　　说起来,秦沐刚来柳家那会儿，总是畏畏缩缩的，平日也只与柳冬青能说上话。后来柳冬青去了县里读书，秦沐自请留在家，这才与柳芽儿的话多了起来。

　　可自从半年前秦沐到了变声期，秦沐的话就变的特别少，不到逼不得已他坚决不开口。每次开口说话，都羞愧的低下头。

　　“雪这般厚，你可得小心些！若不然，等雪化了再去。左右不过两日的功夫，那野物也饿不死。”柳芽儿取来了蓑衣，却并没递过去。

　　秦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好听些，道：“无事，这雪还不算厚，后山爬起来倒也不难。我没回来之前，芽儿可要将门关好咯。”

　　他本想应了芽儿的好心，可是看到芽儿身上那水绿色绸面的袄子，只觉得刺眼的紧。

　　那是吴超用了半年的抄书工钱，给芽儿扯的二尺绸子。

　　他记得，芽儿以前总是甜甜的唤他秦沐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芽儿开始唤他秦沐。

　　是生分了么？

　　想来是吧，许是芽儿大了，刻意疏远他。

　　他知道，当初冬青哥的孩子话只是玩笑，做不得数。无论是芽儿自身的优秀，还是柳叔的身份，他都配不上芽儿。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该妄想。他很努力的想要做好一个哥哥的角色，站在她身后就好。可每次看到吴超从县里给芽儿带回来的小玩意儿，他就觉得心里泛酸，堵的慌。

　　想到这些，秦沐只觉得心里更堵，蓑衣也不拿就出了门。

　　雪还在下，只是小了许多。西北边刮来的风，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的割在人脸上生疼！

　　秦沐迎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雪里，朝着山上摸去。

　　他想，等再套上五六只的兔子，加上他先前攒的皮子，应是够芽儿做身袄子。

　　“呦呦～”

　　越靠近陷阱，这叫声就越清晰。

　　看来还真是套着东西了。

　　秦沐顾不得冷，脚步加快，有好几次差点滑倒。

　　“呦呦～”陷阱里，一只火红的狐狸正转着圈急切切的叫着。

　　秦沐大喜过往，跳进坑里抓住了狐狸，又仔细查看一番。

　　还好，没伤着。

　　若是伤了，这皮子就要大打折扣。

　　一遍山寻下来，收获还真不小。除了那只狐狸，还套到一只野鸡和两只兔子。

　　将野物都装好，又在坑里放了诱饵掩盖好，才背了筐子下山去。

　　“咚！”装猎物的筐子放到地上，发出闷响。

　　秦沐扫了落在身上的雪，才招手让芽儿过来看。

　　柳芽儿倒是不着急看这些，先去灶房里端了碗姜汤递给秦沐。

　　这天寒地冻的，风一吹就得生病。早在秦沐出门的时候，她就将姜汤煮了，温在炉子上，这会儿还热着。

　　一碗姜汤下肚，身上的寒意去了大半。

　　秦沐揭了猎筐上头的盖，从里面报出只小狐狸递给柳芽儿，道：“这狐狸好看的紧，不如芽儿留着养着玩吧！”

　　“乖，秦沐你竟然猎到只狐狸！这皮子火红火红的，好看的紧。”

　　见到芽儿一双眼睛盯着狐狸挪不开，心下欢喜：“芽儿觉得好看，就养在家里吧。听说狐狸还会笑呢！”

　　“养这玩意儿做甚？还不如卖到城里去。这狐狸本就稀罕，毛色也好。城里的富家小姐公子们定是喜欢的。明日你把狐狸送到百味楼去，让掌柜的帮你问问，想来卖个五十两是没问题的。”

　　这几年种油菜，小王庄现在家家都过上了有吃有穿的日子。柳芽儿更是靠着酱油，五年里攒下了四千三百两。除去给柳爹进京的盘缠，钱氏的小木匣子里还锁着三千五百两的银票。

　　可以说，现在的柳芽儿是十足的小富婆，但还不到养狐狸玩的骄奢地步。

　　再说秦沐已经十六了，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这一只狐狸能卖不少银子，该叫他卖了攒着将来娶媳妇用。

　　“芽儿真不养？”

　　柳芽儿点头。

　　既然芽儿不想养，那就拿去卖了。等卖了钱，他也去扯上几尺的绸子给芽儿做衣裳穿。

　　他要扯鹅黄色的，鹅黄色娇嫩，衬肤色，芽儿穿着一定好看。

　　“那兔子和野鸡就留着家里吃吧！正好过几日县学就放假，这野鸡拿绳子拴了养上几天，等冬青哥回来再杀，好炖汤给他补补！”至于兔子一会儿他就给杀了，趁早将皮子硝出来，等天晴了好晒晒去味儿。

　　“成，听你的！”

　　如今秦沐也算个小小男子汉，只要不是特别大的事，柳芽儿都由他自己做主，只偶会提些意见。

　　下了两日的雪终是停了，太阳也配合的探出头来。

　　等不及雪化，秦沐就抱着小狐狸去了县城。他本打算入了城直接去百味楼，让掌柜的帮着卖。岂料刚一入城，就听身后驶来的马车停住，询问他怀中的狐狸可卖。

　　问话的是个丫鬟，说是小狐瞧着可爱，她家小姐愿意出高价购买，且买回去也会好生养着，比他拿去卖皮子强。

　　秦沐摸了摸小狐，刚想说卖的，就听马车里的人开口道：“两百两。”

　　两百两？

　　秦沐心中大喜，他预计的价格也不过才五十两。这些富人家的小姐们一开口就是两百两，真是阔绰。

　　交了狐狸收了钱，秦沐先是去点心铺子买了几包点心，又买了一只烧鸡，给县学里的柳冬青送去。

　　冬青哥日日读书辛苦，特别费脑子。他每回来县里卖猎物，都会买些吃的送过去。

　　从县学里出来，秦沐又去了布庄，挑了一匹鹅黄一匹水红色的缎子。这两个颜色鲜嫩，最是衬芽儿肤色。

　　又挑了一匹深青色绣了暗纹的缎子，这个颜色端庄大气，钱奶奶穿最适合不过。

　　三匹布，一共花二十七两的银子。

　　秦沐并未觉得心疼，他挣钱本就是为了报答柳家的恩情。这些年猎了东西卖了钱，钱氏和柳芽儿都不收，只让他自己攒着。三四年下来，加上今日遇到个大方的主儿，倒也攒下了小三百两。

　　结账时，秦沐瞅见柜台上有一匣子的绒花。大的小的，各种花色形状都有。那绒花做工精致，看起来像真花一样。

　　布庄掌柜将包好的布递过来，见眼前的人望着绒花出神，笑道：“客官好眼光！这绒花可是从京里头来的，就这么一匣子。您瞧瞧这做工，这花型和颜色，哪样不是最好的？在京里，就连宫里头的那些个娘娘，对这绒花都青睐有加。客官不妨买一只回去送夫人，她定会欢喜的！”

　　“没……还未成婚！”秦沐尴尬到脸红。

　　布庄掌柜瞧秦沐约莫十六七的年纪，就算没成婚也该是定了亲的。且买的这几匹布，那鹅黄色和水粉色，正是年轻的姑娘家穿的。便道：“原来是未婚妻啊，无妨，您未婚妻定是喜欢的。”

　　“不……不……不是未婚妻！”秦沐被掌柜臊的红了脸，低着头结结巴巴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少年的模样惹的掌柜开怀大笑。谁还不曾年轻过，年少时的慕艾，大抵都是这般模样吧。

　　掌柜的心情大好，从匣子里取出一支粉白色的玉兰绒花递给秦沐，道：“这支玉兰，客官拿去送心上人罢！不收您钱，就当结个善缘。若您心仪的姑娘喜欢这绒花，日后你们要买料子多来我店里便是。”

　　“这……这……”秦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那脚趾，紧张的都快将地面扣出个洞来。

　　“哈哈哈哈！我儿子像您这么大的时候，我都抱上孙子了。客官您可得抓紧些！”掌柜笑的大声。惹得铺子里挑选料子的顾客们，纷纷侧目。

　　秦沐接过掌柜手里的料子和绒花，逃似的跑出布庄。他生怕再多呆上一秒，都要被羞的就地自尽。

　　抱着布匹出了城，秦沐才从怀里掏出那朵玉兰绒花，仔细反复的瞧着。

　　他想，这玉兰倒是极配芽儿，芽儿大抵是会喜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