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两个人心里都开始盘算了。孟盛楠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看着依然一片朦胧的窗外，脑海里反复播放同一个场景。

　　仿佛广阔世界只剩她们两个人，就像加了宏大特效的电影场景，如果时光能停留在那一刻，她也是愿意的。

　　孟盛楠其实很羡慕林木这样的人，自由洒脱，像草原奔腾的骏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她比起来，从小混到大，如今勉强靠老爸给的钱开的酒吧也就勉强回本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个垃圾。

　　林木看起来就比她大，可她眼里的那种东西，是数十年如一日磨练出的坚毅和勇敢。而自己曾经内心狂野，游戏人生，说起来也算是有过一腔热血，可是总是像一朵浮萍，没有根。

　　刚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我操，干嘛？”孟盛楠不耐烦地说。

　　“起床啊猪头，都快九点了。十一点有趟车去县城，再迟赶不上最后一班客车了。”

　　“不是，你们都没看到日照金山啊？”

　　“这不是天气不好么，反正咱们打的赌都生效了，在这儿呆着也没别的事干。还有老白和姗姗都有点高反，这破地儿不适合咱啊。”

　　孟盛楠翻了个身，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那你们先走吧，我再等两天。”

　　“别逗了，你自己能行嘛？”那头的声音娇嗔起来，“楠楠，你不会是因为昨天没带你吃饭生气了吧？”

　　“没，我昨晚吃了的。我觉得这儿挺有意思的，你们先回吧。”头有点微痛，孟盛楠用指尖揉着眉心。

　　“这怎么行，你自己我们怎么放心嘛，孟叔那边也没法交代……”

　　“我他妈还没出意外呢，有什么没法交代的。”孟盛楠没好气地说，“行了，放心吧，不用管我。”

　　那边又磨叽了几句，大概是孟盛楠语气比较肯定，他们也没再坚持。

　　这下是彻底睡不着了，孟盛楠翻身起床，洗了脸化了个淡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赞叹了一句，“化了妆还是个仙女。”

　　敲林木门之前孟盛楠先趴在门上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声音，“别是走了吧？”

　　脚步声渐近，门开了一条缝。林木眯着眼问，“是你啊，什么事？”

　　“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孟盛楠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

　　“是啊，那能怎么办。进来吧。”林木打开门，转身回到床上躺了下去。

　　林木一身深蓝丝绒睡裙，结实匀称的小臂和小腿露在外面，胸部起伏毫无遮拦。孟盛楠吞了一口口水，生怕自己吓到林木，赶紧侧开了眼神。

　　“让我猜猜，你来是要早饭吃？还是要跟我进山？还是想好赌注了？”林木说话还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孟盛楠后悔来这遭受飞来横诱惑了。

　　“我朋友们走了，我准备投靠你。”

　　“嗯？你也要进山？你这装备可不行啊。”林木指了指外面，“不过我今天也不准备去了，天气一般，而且睡过了。”

　　“这么随便？都没有规划吗？”

　　“反正我不着急回去，在这儿呆多久都成。你是不是不甘心没看到日照金山？”

　　孟盛楠心虚地点点头，“不然真的白来了。”

　　林木嗤笑一声，好像对这样的游客行为见怪不怪了。“那你想好赌注了？”

　　“如果我输了，我就跟你进山！”孟盛楠盘腿坐在了床对面的椅子上。

　　“你随便，生命安全我可不保啊。”林木揪了个枕头靠在床头，上半身微微欠起。“那你压什么？”

　　“我压能看到。”孟盛楠说。

　　“那你得去看看周围有没有卖装备的了，你输的几率很大嘛。”林木笑了。

　　孟盛楠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林木盯着她有点出神。

　　果然是年纪大了，寂寞太久。

　　“不改了不改了，就这样吧，那你的赌注呢？你输了怎么办？”孟盛楠狡黠一笑。

　　“我觉得我不可能输。”

　　“那万一呢？”

　　“你说。”

　　“你要是输了，送我回C市。”

　　得了，半天坑在这里。可是要是挖坑，也应该挑一个几率更大的啊，这孩子怎么这么傻。

　　“行啊。”林木胜券在握，“那……附近有个寺，你要去吗？”

　　孟盛楠感觉自己的体力明显不如昨天，昨天上楼梯最后也就是吸几口氧就缓过来了，今天下楼梯都有些虚弱。

　　为了不让前面精力充沛的林木看到嘲笑她，孟盛楠故意落得远了一些才猛吸几口氧，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想吸吸吧，正常人都要吸。”林木憋住笑说。

　　“喂，给点面子行吗？”孟盛楠耳根有点红，专门又打开盖子狠狠吸了两口，泄愤似的。

　　林木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真是开酒吧的？这么幼稚？”

　　“有谁规定幼稚的人不能开酒吧吗？”孟盛楠气鼓鼓的，和昨天第一次见面盛气凌人完全是两个样子。而这样的人还开着一家酒吧，真是让人好奇。

　　两个人说笑着在没什么人的寺里走了一圈，因为云雾还很大，还是没办法看到对面的山顶。不过菜鸟孟盛楠还是可以感受到，它就在那里。

　　“你为什么喜欢旅行？”孟盛楠问出这个问题就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没话找话的傻逼，这就和别人问她为什么要开酒吧女朋友问男朋友为什么喜欢自己一样愚蠢，而回应一定是“就是喜欢啊，哪有什么为什么”。她没想到林木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这是一个找寻自我的过程吧。”林木缓缓开口道，“因为喜欢，所以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感受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里的自己，又因为这些，所以更加喜欢。”

　　“在路上，我看到很多不一样的风景，看得越多，才发现所有风景都有相似的地方。30岁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时候只是一个熟悉的感觉，就能把我拉回20岁的夏天，这种感觉很奇妙。在路上，我还能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也许相互扶持一段路，转角分离之后就再没可能相遇，但从来都不会遗憾，只会感到美好。我不喜欢坐在办公室和人勾心斗角，不喜欢城市喧嚣繁忙。现在这样的生活虽然总是看不到明天，但感受不到时间太快的流逝，我的心是很平静的。”

　　“那我也就是一个转角就老死不复相见的过路人了呗？”孟盛楠问。

　　林木看了她一眼，“你？你昨天晚上不是死皮赖脸加了我微信吗？还说给我火锅钱，我都还没收到。”

　　“嗨，你看我这脑子，回去就忘了，你也不提醒我。”

　　林木哼了一声，继续沉醉在浓雾中。

　　听完林木低沉的诉说，孟盛楠心情其实有些低落。她自问自己为什么要开酒吧，也是追求内心的宁静吗？大概不是。只是因为没有方向，所以选了一个最潇洒的而已。毕竟以她的家庭条件，养一百个她在家里混吃等死到死也没有什么问题。

　　为了回报林木的晚餐，孟盛楠请她去了小餐馆吃。不看不知道，一看菜单吓了一跳，“锅底就不说了，一盘土豆20？”

　　“是啊，这儿的交通情况，物价贵点正常。”林木还没坐下，“要不回去继续泡面？”

　　“就是惊讶一下，我没见过世面。”孟盛楠嘴上说着，唰唰地划了几个菜，然后想起什么似的，把菜单递给林木，“你看你吃什么？”

　　“你点的这些就够了。”林木把菜单推了回去。

　　“不用给我省钱，我穷的就剩钱了。”孟盛楠很自然地说了这句话，林木竟然没觉得有什么炫耀的成分，就是很正常的一句玩笑话，让林木突然觉得很亲切。

　　这种一起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林木父母走得早，除了旅途上的那些露水朋友，她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朋友。可是和刚刚认识不久的孟盛楠坐在这里吃藏式火锅的时候，恍然有一种家的感觉。

　　可是她四处漂泊，哪来的家呢？

　　对面的女孩在絮絮叨叨地和她聊着不痛不痒的话题，聊两个人都爱的民谣，聊她遇到的一些有趣的顾客，酒吧里请的美少女驻唱。

　　“那个驻唱，小杨，我都能感觉到，她和她那个朋友特别暧昧。我猜两个人互相喜欢，就是没表白。年轻真好。”孟盛楠夹了一块天价猪肉放进林木盘子里。

　　“两个女孩？”林木有些惊讶。

　　“是啊。小杨是les我能看出来。”

　　“你怎么看得出来？”林木忐忑地期待着。

　　“啊？”当然是同类相吸了。“好多帅哥追她正眼都不瞧的，太明显了。”

　　“哦。”林木继续低头吃饭。

　　孟盛楠暗暗长吁一口气。差一点就暴露了。

　　天气时好时坏，吃饭前刚出了一会儿太阳，吃完饭浓厚的乌云又来了。

　　林木说，“回去吧，下午天气可能不会太好了。多休息休息，太累了容易高原反应。”

　　“嗯，好。”

　　孟盛楠确实很累，可能走得太多了，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尤其是上七楼的时候。

　　“晚上吃饭可以叫我。”走到房门口，林木拍拍她的肩说。为了省去晚饭，孟盛楠吃了很多，感觉那些发硬的猪肉都硌在胃里。不过她还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直到晚上六点，孟盛楠还是没有发任何消息给她。

　　林木心里有点不安，主动发了消息过去也没有回复。林木走到孟盛楠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出去了？林木拨了语音通话过去，听到铃声在房间里响起，直到快挂断了才被接起来。

　　“喂？”

　　“还睡觉呢猪？敲门都没听见？”林木说着又敲了敲门。

　　“林木，我好像发烧了。”

　　林木急匆匆从箱子里拿了药包过来，给孟盛楠量了体温。“38度1，是不是早上冻着了？”

　　“有可能。”孟盛楠龇着牙朝她笑。

　　“还笑，在这儿感冒很危险的，你应该今天跟你朋友们回去。”林木严肃地说。

　　也不知是发了烧迷糊的还是怎么样，孟盛楠说，“这不是你还在么。”

　　“什么？”林木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心跳还是漏了一拍。虚弱的孟盛楠更加人畜无害了，像一只小猫缩在被子里，惹得林木一阵爱怜。

　　有的时候感觉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就在刚刚好的时间，刚刚好的地点，周围刚刚好安静，气氛刚刚好暧昧，两个人各怀心事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撇开，就足够了。

　　“我们赌约还生效吧？”孟盛楠顾左右而言他。

　　“当然不，你这怎么能进山？”林木脸上有点发热，替她掖好被子，坐在一旁。

　　“那你重想一个，我输了怎么办。”孟盛楠说。

　　“行，我想想。你今天先睡，别明天都起不来。”

　　孟盛楠闷闷地哼了一声，“你要走了吗？”

　　“嗯，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孟盛楠没说话。

　　“怎么了？”

　　“万一我没力气给你打电话了怎么办？”

　　最终林木还是没忍心让她一个病人单独呆着，搬了自己的被子和她挤单人床。这对于禁欲已久的林木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还好两个人都不胖，床也还算宽。孟盛楠喝了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林木每隔一段时间就惊醒，摸一摸孟盛楠的额头，试着温度慢慢降了下去，快到凌晨的几个小时才稍微踏实地睡了一会儿。

　　闹钟响了，两个人醒过来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瞬间清醒过来。

　　我靠，我为什么这么慌？孟盛楠快速坐起，借着拉开窗帘往床边上挪了挪。

　　“果然还是阴的。”林木说，“你输了。”

　　“怎么老天都不给我一个奇迹呢？”孟盛楠欲哭无泪地问，“那你想出来了吗？”

　　“嗯。你输了的话，要不送我回C市？”林木笑着对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六一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