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经历被女朋友看光光。

　　季明染从头木着一个表情, 只说了三句话。

　　“嗯。”

　　“可以。”

　　“我自己来。”

　　拖这条废腿的福，季明染的窘迫到晚饭后才开始消褪。何解忧瞒着季明染上了会网, 发现现实并非他们想象的那么残酷——爆料者的目的，好像只是想利用照片攻击她的颜值。

　　但是，她太心急了。

　　急则生乱, 太乱就会让人抓住漏洞。

　　曝光的照片都是后期矫正和修复的照片。

　　她们曝光照片也很有技巧性：有些特征明显的照片, 他们特意修图美颜；而有的正常照片他们移花接木；甚至连有几次季明染去医院找顾匀巍的照片，都被写成了《当红明星夜会整容医生, 隐秘丰胸》, 总之季明染浑身上下都是假的。

　　这让何解忧觉得, 爆料方一定对季明染非常熟悉，而且了解季明染病情的始末。她也明白, 一旦真相爆出，大家对季明染的可怜同情, 会多于讨厌和反感，所以能证明季明染病症的照片反而一张未漏。

　　他们似乎很笃定，季明染绝不敢或者不能说出真相。而这样的人在季明染的生命力并不多, 何解忧大概估量了一圈, 心里就有了答案。

　　季明染正拖着腿看书，但是书拿倒了都没发现。

　　何解忧深吸一口气，准备了很多简短有力的劝说词, 结果刚走到季明染的面前, 她自己却抢先说：“我想了一下午, 想找你借点钱。”

　　“嗯？”何解忧有点好笑, 抽开她手里那本《最好的告别》，正视着她的眼睛。

　　季明染支吾道：“我感觉就算把我卖了，也赔不起违约金。”而且……她又有点苦恼，“如果我发了声明，公司又让我删掉怎么办？到时候没人相信怎么办？”

　　这么瞻前顾后，一点也不像季明染的性格。

　　何解忧：“澄清并不一定要发布长篇大论。况且，想奢求所有人都相信你？不可能的。”她就像是深思熟虑已久，就等着季明染问她，此时悠然道：“选个好时机很重要。”

　　积年的沉疴，要么要么连根剜除，不留后患；要么就守着扛着，隐忍一生。

　　季明染似乎是明白了，连忙让何解忧把手机递给她。

　　段邕正因公司坐视不理季明染这件事而苦恼，突然接到季明染的一通电话——让她把姜亦宗新戏的相关文件发过来，她要尽快熟悉剧本。

　　昨晚段邕送季明染上车的时候，季明染整个人状态怪的要命。她还以为季明染这一逃，至少会沉寂一段时间，等着风声过了，腿伤恢复了才露面。没想到这么快，她就打起精神了。

　　试镜就在一个星期后，这次试镜姜亦宗导演会现场直接公布角色的人选，到场的媒体肯定不会少。

　　她正想着，季明染又说：“《娘窑》不是最近开播么？我把账号密码给你，你们去打理。”段邕再次被惊到，季明染一向把自己的公众账号控得很紧，不让人碰，之前很多次都没有谈拢，现在居然主动交了？

　　段邕不禁想，这就意味着——季明染在向她保证，如果没有公司允许。她绝不会在公众账号发表任何私人言论，包括这次的事件澄清。其实段邕觉得，对于明星而言，有黑料有爆点有新闻其实是好事，尤其是像季明染这种吊在半截上不来下不去的。所以澄清如果澄清不干净，不如就由他们发酵。

　　剩下的事情，时间和她这个经纪人会帮她一步步解决。段邕虽然不比薛音的能力，但是新人在进阶路上总是更充满斗志的。季明染熟悉剧本的这几天里，段邕就竭尽所能地稳住局面，然后利用新戏的势头稍微拉点好感度。

　　毕竟只是女N，再怎么也不能抢了主角的风头，段邕的分寸把握的很好。

　　周一早上五点钟，段邕过来季明染家接人。

　　“走吧。”季明染吃力前行，段邕开门刚把人塞进去，就看到有个穿着风衣短袖牛仔裤，帽子压得极低的人，也跟着钻进了后座。

　　段邕磕巴了一下，脖子扭成麻花：“何总，我们要去试镜。”

　　季明染低头咕哝了句什么，然后何解忧说：“我知道。”然后继续和季明染说话：“昨晚说好了的，大不了就交双份，反正破产了也能蹭你家住。”

　　不知道为什么，段邕一路上心惊胆战，总觉得身后是两个活阎王。

　　快到的时候，段邕才提醒道：“这次试戏的人不少，听说黎钎、李蔚然、饶慎、路琤、何玫……”段邕似乎还在想，顿了一下突然笑道：“对了，郑谷雨也来。”

　　季明染终于从困意里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小满也来？那纪兮兮呢？”

　　段邕：“哪能少得了她。”

　　季明染见何解忧定定地看她，赶紧解释：“在寰声娱乐做练习生的时候，郑谷雨、我、路琤、尚悦、樊峥，还有纪兮兮都是A组，每天上课训练都在一起。郑谷雨和我关系最好。”

　　提到这几个人名，季明染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起来，除了尚悦中途解约，我是这里面混的最差的。”

　　说起来也是奇妙。

　　那几年里，所有人都被打磨的精致而标准，哪怕是脾气骄纵的纪兮兮都不敢在台面上犯错。只有樊峥，每天上课挑事被老师批评，拍戏不服从安排被公司警告，被撤过角色，被黑的体无完肤，甚至差点闹出过人命，最后却搭上了名导的快船，一炮而红。

　　季明染受过樊峥的恩惠，对这位先生敬而远之之余，总觉得如果有一天要是能还他个人情，也很不错。

　　所以，她忍不住向段邕打听道：“听说这部戏的男主定了？是饶镇？”

　　饶慎就是季明染刚拍完那部戏的男主角，国民度很高，私下不爱说话的，也不爱和圈里人周旋。但是他的经纪人自带人脉，从演员到导演、摄影、制片、经纪人关系都很不错。季明染曾不止一次听薛音提起过，饶慎混的这么干净，家里助益很大。

　　何解忧一直都没出声，段邕也就忽略了她的存在，接着季明染的话笑道：“怎么可能？”

　　有了段邕的确认，季明染就明白了。也对，如果是黎钎都要去争的角色，男主的番位起码在她之上，那一定是樊峥无疑。可是既然男主都定了，饶慎还跑过去干嘛？难道他一个国民男神要去接一个男二的角色？别闹了。

　　她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何解忧凑过来一看，正是饶慎。

　　饶慎难得主动打电话，难得说了11个字，季明染听得津津有味：“听说你要来试姜导的新戏？”

　　“你听谁说的？”季明染直言不讳，但是心里却有点暗喜。

　　就说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之前饶慎帮她推荐角色，这次也该她还人情了，只不过她很好奇，这个节骨眼上，饶慎想找她求什么？

　　饶慎不接季明染的问话，直接说明来意，“有个音乐类节目想请郁文做导师，听说你和她关系很好，想请你牵个线，一起吃个饭。”

　　牵线吃饭？郁文认识饶慎吗？和他很熟吗？季明染连环三问。

　　何解忧突然说：“郁文就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

　　季明染点点头，段邕伸长了耳朵，只听何解忧笑了笑，却不说话。季明染有点好奇，又问段邕，“郁文怎么也在现场？”她一向不爱凑热闹的。

　　段邕道：“可能是正好过去签合同吧。”这部电影的主题曲定了郁文，从作词作曲到演唱，听说剧方磨了好几个月，郁文才勉强答应。

　　季明染哦了一声，又悄悄去磨何解忧，何解忧被纠缠不过，低声提醒道：“你那位朋友，在Pansy很出名。”

　　Pansy是家高档酒吧，附属于禹金高档会所的会员区。不管是娱乐圈还是富商圈，基本上有需求的女孩子们都喜欢去那，可以说是个ONS的不二之选。

　　季明染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忍不住质问何解忧，“你去过？”

　　何解忧：“……”去过没做过。

　　这还是当初，时非拉着她去的，去之前她并不知道这地方是干嘛的。后来，呆了没多久时非又发脾气带她走了。上次比赛结束，何解忧特意查了一下，本想带季明染过去玩一下的，但是一直都没机会。

　　何解忧觉得有点遗憾。

　　季明染刚急得脸颊泛红，就听到旁边的人叹了口气，立刻就不行了。然而段邕及时刹车，说：“到了。”

　　季明染：“……”

　　不知道是记者本来就堵在门口，还是有人故意放出风声，季明染刚打开车门就被无数话筒摄像机迎面撞上来，闪光灯晃得她睁不开眼，有的记者则直接把话筒往季明染嘴里塞。

　　段邕在前面拔出一条路，季明染慢慢往前挪，有点怕被碰到，可是周围的人跟饿疯了的狼狗一样，只顾着伸展机器，口水都快淹死人了还不放弃。季明染正烦扰，突然感觉手臂一轻，有人从后面扶住了她。

　　季明染立即吓得魂飞魄散，“不是说送我过来就回去吗？”

　　何解忧礼貌地挡开记者的一切问话，不太愉悦道：“怕了？”

　　“不怕。”季明染低声埋怨，“可这也太高调了点，他们会乱写的。”

　　随他们拍，随他们写。

　　“你先进去。”

　　何解忧让段邕带着季明染进去，自己把记者挡在门外。这些记者一看到何解忧眼睛都绿了，还蹲什么二三线小明星啊，一股脑全部涌到跟前，雷鸣般的叫喊声蹦进何解忧的耳朵里。

　　然而记者们却发现，无论他们问什么，这位都面带微笑礼貌点头，全然一副，你说我听着。只是听听而已的样子。

　　季明染抓着段邕的手腕，急切切地说：“你快出去看看，那群人能吃了她。”

　　段邕推着季明染一路前行，“祖宗，你赶紧进去吧！人都快坐满了。”座位就那么多，你不赶紧去占个座儿，待会站久了，有你好受的。

　　他们前脚刚进去，纪兮兮的车也到了。

　　在何解忧这边问不出料的记者们又去堵纪兮兮，纪兮兮下车就看到了何解忧，她面露惊异，不动声色地在门口的位置慢下脚步，故意停在何解忧的身侧，咋一看好像是两个人一起接受采访。

　　正好有个不嫌事大的记者问了纪兮兮一句：“最近时间网上爆出季明染整容，你是怎么看的呢？”

　　纪兮兮笑容甜美：“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我和明染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不管她做什么选择，只要不伤害别人，我都无条件支持。”

　　她话说完，就在助理的提醒下匆匆进了试戏间。临行前，纪兮兮朝何解忧甜甜一笑，好似几十年的老熟人，可惜何解忧没看见。

　　她正要走开，那位记者又把话筒塞了过来，连声问：“何总，您作为季明染的好友，请问她是不是真的整容了呢？您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呢？”

　　何解忧思考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开口回答道：“该怎么看还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