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将头发绕在手指尖上，然后又慢慢松开，如此重复着。“因为我想看看，这天下间的男子，有多少是虚情假意，又有多少是有情有义的。呵，结果显而易见，那些男人为了自己，纷纷将自己身边的女人推了出来。既然这些男人都不要她们了，那我便只好收留她们了。看来，这世间，还是女子多情。小师傅也是女子，又是修行之人，不如与我双修。到时你我合力，功法修为定不可估量。你就是想做这天地间的王，我也会帮你。

　　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你我也算是半个同类。你说呢？”

　　梵叶面上并无过多表情，只稍稍弯身。

　　“凤凰姑娘修的功法，贫尼帮不上忙。贫尼还有最后第一个问题。”

　　“我说了，我欠你个恩情，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

　　“你与那妖物，有何渊源？”

　　凤凰垂眸，手上的动作一滞，“我和她没有任何渊源。”

　　“没有渊源为何伤你？”

　　凤凰的手稍稍握紧了些，“私人恩怨罢了。”

　　梵叶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拉着愣在一旁的兰无情，转身离去。

　　兰无情被她拉着，走的极快。看梵叶的脸色，她又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小尼姑，那山鸡为什么想要与你双修？”

　　“她修的也算是正道，与我一起，倒是能助她修行神速。自然，这于我也算是有益的。”

　　“那你为什么要拒绝？”

　　梵叶笑着摇头，“你可知道她找的双修是何样的？”

　　兰无情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双修是像我狐父狐母那般？”

　　“不错。”

　　“那为何不可？”

　　“所以你狐父狐母有了你。”

　　兰无情立刻明白过来，眼中露出惊讶与不解，“但，但你们同是女子。天地分阴阳，阴阳结合才能滋生万物。难道，难道女子之间也，也能够……”

　　兰无情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她使劲摇了摇头。梵叶上前，轻轻拍了拍她正胡思乱想的小脑袋，“你这里面想的都是些什么？怎得如此污秽？”

　　兰无情羞愧的挪开头，瞪着她，“你才污秽，你是最污秽的小尼姑了。佛祖都不会原谅你的！”

　　“呵，贫尼话还未说完，你便胡乱猜测，现在反倒冤枉起贫尼来了。这万物自有万物的定律，凤凰姑娘修的是极阴之法，最是忌讳便是阴阳相克。而我虽身处佛门，却又为女子。所修功法看似刚猛，实则也是属阴的。正如这天……”梵叶抬头看向漫无边际的夜空，看着满天繁星，看着月圆当中，“天地虽大，但所含万物又都被刻板在一处。所有天地间的万物，也都是相生相克的。我和她本就不是一类人，自然不能一起修行功法。这是逆天之举。”

　　“那这天，管的也太宽了些吧。”兰无情叹息道。

　　“天规不可逆，可情却是能让人不顾一切。天道无情，而情又错在了哪里？女子之间的情，神魔之间的情，或许在那些人眼中都是错的。”最后一句，梵叶似是在对自己说。

　　兰无情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些人又是谁，只觉她说的有理，又似乎不该如此。但总归是与不是，她们说了不算，唯有天知道。兰无情忽的眨了眨眼，“你这个小尼姑懂什么是情吗？”

　　梵叶望着她，半响展颜一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哼，光看有什么用。你这辈子都明白不了，你就好好的一心向佛吧。”

　　梵叶也不与她争辩，只是望着那天，久久出神。

　　天亮的时候，兰无情从床上爬起伸了个懒腰。昨天折腾了一夜，没抓到那杀人的妖物，还没休息好。她坐在床上，思考了好一会儿狐生之艰难。

　　外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原以为这些女人们是在闲话家常，等出了房门兰无情才明白过来，这些女人竟是在听梵叶讲经。

　　也不知梵叶说的经文是不是让这些女人多了几分感触，竟都虔诚围着她提问。梵叶十分耐心的一一解答。

　　兰无情靠在门框上看去，大师开坛讲经，她不是没见过。以前狐父狐母总爱带着她一起偷偷混迹在那些信徒之中，说是高僧讲经能够净化心中的那些污秽，提升修为。

　　可她每一次听着，不是打瞌睡，就是无聊的跑去一旁扑蝶嬉戏。从没有坚持超过半个时辰的。

　　如今看着梵叶，她却是立在那里许久。

　　梵叶说的经文如那些得道高僧一眼，依旧枯燥乏味，但兰无情倒是听进去了。

　　今日梵叶所说的主要核心在两点，一是慈悲做人，只要生在这大千世界，唯有善念才能长存。修行者，行善积德，积的就是这长存的功德。待到功德圆满就是大成之时。如何行善积德，那便要看个人的心。

　　这第二点便是修心。

　　心怎么修？

　　世间太多乱心之事，绕人心神。能够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能够不忘初心，不存私心之人，方能快乐。

　　但是能够做到这些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人分好坏，妖一样如此。可万物有灵，生来却并一定就是坏的。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一概而论。”梵叶道。

　　阿梅走到她面前，也打了个佛礼，“小师傅，那这抓我们来的妖精，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好，也不好。”

　　翠萍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梵叶笑了笑，耐心解释道，“没错，抓你们的那鸡妖，从某些意义上说，算是助了那行恶之妖。可你们到了这里，她待你们又如何呢？你的吃穿，她一样不少。住的房子能避风遮雨。她也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们，不是么？”

　　翠萍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梵叶所说这般。“但，但她也是杀了人的。”

　　“她是助了行恶的妖，但人并非她所杀。”

　　一众女子面面相觑，都不相信。

　　梵叶便又问道，“你们可曾亲眼见过那妖物杀人？”

　　众人摇头。

　　“那你们可知道抓你们的妖物是谁？”

　　众人还是摇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不是你们看见的，你们谁又敢说，她一定就是那个凶手呢？贫尼知道大家很想回家，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翠萍对阿梅对视一眼，被梵叶看穿心思，她并不介意。二人只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求小师傅帮帮我们。”

　　梵叶急忙扶着二人起身，“等贫尼抓了那杀人的妖精，定会带你们回家。现在，你们留在这里反倒安全些。”

　　另一处，一个红色艳丽身影也已在远处观察梵叶许久，听到她说这话，终是忍不住笑出声音，走了过来。

　　“小师傅可真有意思，她们岂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如此随便的么？呵，倘若小师傅能答应我双修的提议，我或许还会放她们走。”好看的眼眸之下闪动着一丝皎洁的光，朱唇轻启，身姿婀娜，一颦一笑无不艳魅。

　　兰无情揪着自己白色的衣裙，这样一比自己好像是普通了些，可这鸡妖也不过就是身材凹凸有致了些。论起美貌，她九尾一族，怎么会输给一只鸡呢。

　　兰无情在心中暗暗想着，那边凤凰已经走到梵叶面前。

　　女人们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听了二人的对话，也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虽说梵叶之前说了，她并非恶妖。可一想到这是个妖精，人们心中还是生了惧意。众人的目光扫过凤凰，不由自主的往梵叶身后躲了躲。

　　她们被抓来这里，从未见过凤凰，只知道她在后山的楼中。日常少了什么物件儿，才会去那楼中求取。但也是未得见面。

　　今日一见，这女人不像是妖精，倒更像是个青楼头牌。

　　“凤凰姑娘若是真不想放人，贫尼也就只能用贫尼的法子了。”

　　凤凰绕着胸前长发，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师傅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呢？不过与小师傅开个玩笑罢了，小师傅又何必当真呢！刚刚听闻小师傅说要捉妖，人家就想着来给小师傅帮帮忙，谁知小师傅竟如此厌恶凤凰，凤凰的这颗心，真是伤透了呢。”

　　“阿弥陀佛，凤凰姑娘要真是愿意帮忙，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凤凰一手在梵叶面上似是无意的扫过，眼眸轻抬，斜目向她身后那些女人看过去，“等小师傅抓了那妖精，便放你们回去就是。”说完她收了目光又盯在梵叶的面上，“小师傅，今晚咱们不如好好商量一下，如何去捉那造恶的妖精。”

　　梵叶点点头，“甚好。”

　　“呵呵，那人家今晚等你，不见不散。”

　　凤凰扭动了下纤细的腰身，故意往梵叶身上靠了靠。一股檀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安神。

　　凤凰的面上陡然一惊，转念一笑，遂也点了点头。

　　看着凤凰走远，一旁的兰无情气急败坏的冲到梵叶面前，拉着她的僧袍就往溪边走。

　　梵叶不明白她这是怎么了，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兰无情怒吼一声，“你闭嘴。”

　　梵叶低头打了个佛礼，双唇紧闭。

　　兰无情拉着她蹲到了溪水面前，指着水中的倒映问道，“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那只臭不要脸的鸡好看？”

　　“都好看。”

　　“不行，今日你必须分出一个高低来。”

　　梵叶想了想，“你们一个是鸡妖，一个是九尾狐，种族不同，实难相比较。若是真的要分出高低的话，那，你好看吧！”

　　兰无情高兴的站起身，“你真的觉得我好看？”

　　梵叶点点头，“恩。”

　　“那，那你说说看，我哪里好看？”

　　梵叶也站起身，仔仔细细的盯着兰无情。

　　四目相对间，兰无情被这灼灼目光看的竟先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立刻爬上红晕，急忙低下头，“你，你看什么呢？”

　　“好看，才会喜欢看。”

　　“算，算你有眼光。”

　　“那是自然，贫尼阅妖无数，就你的心灵最是纯洁无暇，自然也是最美的。皮囊不过是活在世上的一层面具，心灵美才是真的美。所以，即便你的外表丑陋无比，可你在贫尼心中，依旧很美。”

　　兰无情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猛一抬头，梵叶却已经疾步走到了山坡后。

　　“臭尼姑，你才是丑陋无比呢！”

　　梵叶轻笑，“兰儿，你该学学如何心平气和的与人相处，这对你有好处，还能保持你的心灵美。生气会使妖愤怒，愤怒很可能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贫尼是担心，你连最后的心灵美也会失去。”

　　“臭尼姑，你给我滚！”

　　山谷之间，一声怒吼，震动的林间鸟兽纷纷探出脑袋。

　　溪水尽头的湖水慢慢涌起层层波浪，面底那双森绿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似是被这声音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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