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名分

　　为了能够顺利联兵，魏溯果真亲自到临州来与温家商谈。

　　再见魏溯, 他已经换上玄衣博带, 高履大冠, 腰背挺直, 在温家也无半点不适, 气宇轩昂。

　　温雪晴在垂花门前与魏溯恰好碰见，对视一眼, 皆默契地移开头。

　　魏溯还记着上次谋士前来，被温雪晴顺带坑了自己一事。

　　曾经立下的承诺现在太过沉重, 他就怕哪天温雪晴提一句相当女皇之类的要求。

　　虽然觉得荒谬, 但一想到这是个胆大儿的主，也不是不可能。

　　“温小娘子, 真是好久不见。”魏溯勉强微笑，抬眼望见温雪晴背后还站着一个人影，眼神一闪。

　　看来, 刘穹果然在温家这里。

　　“凌小娘子也在，真巧。”魏溯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第一次来宝地, 不识路与仆从走失，不知能否……”

　　他往后一探, 这里居然就只有他们三个。

　　温雪晴和凌柔两人身边一个婢女都没有。

　　魏溯：“……”

　　他猛地退后几步，拉开距离：“我还是自己找路吧，打扰二位小娘子了吗，告辞。”

　　“站住！”温雪晴叫住他, “魏王殿下怕什么？这里就我们三个人而已。”

　　就是三个人才怕啊！

　　这里可是温家，温雪晴要是一口咬定，他怎么也说不清楚。

　　特别是在温光赫还以为他对温雪晴有意思的情况下。

　　魏溯尽量维持住表情：“我只是走错路而已，这就走了。”还以为能暗中探到些什么，没想到失策了。

　　凌柔笑得和善可亲：“要我们帮忙带路吗？”

　　“不用，不用。”魏溯摆手，拱手一礼，“告辞。”

　　温雪晴歪头：“可我还不想让殿下走哎。”

　　魏溯一顿。

　　看来这两位是一早就在这里等他的。

　　“不知两位小娘子有何指教？”魏溯耐下性子，“时间不多，前堂温公还等着我。”

　　温雪晴：“我想知，殿下当初洛阳所承诺的，是否还一样？”

　　魏溯微微颔首：“自是一样的，不然我何苦来临州与温家结盟？”

　　“被异族践踏是不可能，那么改朝换代也是不可能的？”温雪晴再问。

　　“这是两条，”魏溯故意混淆，“我当初只答应了小娘子一条承诺。”

　　“在承诺之前，你答应了我这两个，”温雪晴步步紧逼，“殿下莫非要反悔？”

　　如果魏溯在此反悔，那么温家将不会与他联兵。

　　温雪晴继续道：“殿下当知道，在去洛阳前，我曾与神壶高家郎君有过婚约。”

　　神壶对临州有多重要不言而喻，魏溯自然时时关注高家。

　　魏溯点头：“我知。”

　　温雪晴：“婚后我将与高家郎君共掌高家。”

　　“什……什么？”魏溯一惊，临州在温家手里固若金汤，他怕引起温光赫过多的注意，只敢偷偷通过商贸收买商人多传些消息。

　　显然，这些世家隐秘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望殿下知道，如果没有意外，以后神壶就是我的。”

　　魏溯拧眉：“但是现在……”温雪晴不是与高家解除婚约了吗？难道她想要借他的帮助要回神壶？可是他这个也帮不上，就算能，他也不会干。

　　平白惹温家的敌视不说，还会让天下人误以为他真有移鼎之心。

　　“小娘子是温公掌上珠，若是小娘子开口，温公岂有不给之理？”魏溯道。温雪晴何必要绕过温光赫呢？

　　“殿下说得对，我会这样做的，”温雪晴道，“这是殿下自愿拒绝的了。”

　　魏溯：“……”

　　衣袖内的拳头握紧，魏溯勉强笑道：“是，既然如此，不如小娘子换一个，我定经尽力做到。”

　　“暂时还没想到。”温雪晴一脸无辜。

　　“好吧，”魏溯稳住心神，“告辞。”

　　他整好衣袖，一抬眼，望见凌柔侧颈处有些微红。

　　“夏季多蚊虫，还请两位小娘子快些回……”他的视线定在温雪晴同样的位置上，“……去的好。”

　　温雪晴毫无所觉：“多谢殿下。”

　　凌柔若有所思地看向魏溯。

　　刚才的停顿不是错觉，魏溯这样的人，若不是发现什么特别惊异的事，一般都能假装无事发生。

　　“蓁蓁……”魏溯走后，凌柔担忧地叫住温雪晴。

　　“怎么了？”

　　“魏溯……魏溯好像真的不知神壶高家的事。”凌柔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更好，不知道我就好办了。”温雪晴一派轻松，“我们先回去吧，再站一会，真的会有蚊虫了。”

　　凌柔呆呆点头。

　　“走啦。”温雪晴一把拉过凌柔，“整天想东想西的，真是的，想再多也没用啊。”

　　凌柔应声：“嗯。”好像是没什么用。温雪晴心大，她还是不提坏事来败坏气氛了。现在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走了几步，温雪晴忽然回过头来，认真道：“我说真的，我是真的想要神壶。”

　　不仅仅是试探魏溯，她还有自己的打算。

　　——神壶本该就是她的。

　　“而且啊，”温雪晴悠悠地晃着脑袋，眨巴眼睛看着凌柔，“神壶我要，七娘我也要。”

　　她凑近凌柔，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又快速分开：“七娘想要什么聘礼呢？我这就去准备。”

　　凌柔有些好笑地推开她：“合着你是都要了？”

　　“那是……你喜欢什么，神壶什么东西都有，等拿来以后我代你去挑。”温雪晴拉着她步入深宅院落。

　　凌柔顺着她的话信口开河：“都好，你就是把整个神壶搬来都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温雪晴锤定，“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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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细致的商讨，温家决定和魏溯联合夺回洛阳。

　　至于南方刚登基的刘显聪，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他。

　　商谈完，剩下的就是准备了。温家这边一早就定了温霁明，至于他在临州的事务，便由几个从兄分了去。

　　“还有个事，”温霁明将文书一一交予父兄，面带笑意道，“蓁蓁和我说，她想要神壶。”

　　温高联姻解除后，温霁明便将高家翻了一遍，连皮带骨割下半个高家来，夺回不少权力。

　　不过高家毕竟在神壶太久，很多事情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干净的，温霁明也就没做干净，留下高家苟延残喘。

　　温光赫奇道：“她要神壶干什么？”神壶这个地方让温雪晴那么难看，温光赫下意识地不想让温雪晴多去。

　　现在事务繁多，只要高家不惹事，他便不会动高家。

　　“我倒觉得这主意不错。”温霁明说，他其实是担心的。上一次高家的账目确实不对，但是查来查去都是高家贪心，倒也没接触什么异常的人。

　　温雪晴后来又说，魏溯对神壶高家并不了解，只想着有钱赚补贴军费，便一股脑儿地将白瓷运到神壶。

　　可是那张绡又确实是从魏地来的。

　　这大半年温雪晴不在，高齐也迟迟没娶张绡，只把她养着，孩子都呱呱坠地了，连个名分都没有。

　　如果温雪晴愿意盯着高家，其他从兄弟也能轻松些。

　　神壶本就是温家为温雪晴准备的，温家很早以前就想把神壶完全收回来，只是有高家在，若是温雪晴能趁势收回，那再好不过了。

　　只要高齐有一点小问题，有温雪晴在，温家就能借机发作。

　　温霁明承认这样是不太厚道，但是谁让外面世道实在不好呢？若是太平年月，高齐只要不出格，他也可念着往日的情分睁只眼闭只眼。

　　“便把神壶给蓁蓁吧。”温霁明诚恳道，“父亲以为呢？”

　　温光赫沉思。

　　先前商谈时，魏溯暗中示意过，他对温雪晴非男女之情，只是与她有过一诺，必须兑现。

　　有这一诺，魏溯便不会对温家动手，让温家尽可放心，至于以后如何——

　　还是看新登基的天子刘显聪有何表示再说。

　　温光赫没有异议。

　　现在两方的目标只是夺回洛阳，但是洛阳夺回后，该由谁做主呢？

　　他现在就要进行衡量了。

　　这一个也是双方下意识避开的地方。

　　若是给刘显聪，两方都不甘心，可是一人一半，温光赫和魏溯同样不愿意。

　　温光赫是无此心，魏溯还是不甘心。

　　若是他得了洛阳，还不如干脆称帝，凭什么还要憋屈称臣？

　　温光赫：“先魏王至终都是臣子，我知殿下厌恨胡蛮，但是我有一问，尚不明白。”

　　“温公请讲。”魏溯说。

　　“在殿下看来，是抗拒胡蛮重要，还是为皇称帝更好？”

　　“巧了，小娘子同样问过这个问题。”魏溯犹带笑意，“温公以为，我父亲是怎么没的呢？”这是一个王朝的弊病导致的。

　　这个问题他其实也想过，如果他为帝，是不是就能更好地将那些匈奴人彻底赶出去呢？可是，好像做了皇帝以后，他就兼顾不了了。他是不是也会像刘氏天子这样，仓皇逃出洛阳？

　　天下人都说父亲野心勃勃，但他到死也未曾说出半个反字。

　　“至少，现在还不着急，是吧？”魏溯直视温光赫，“我想温公已经在做准备了。”

　　后宅的刘穹，就是温家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