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别为我还俗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4章 四十四
月光沾在窗柩框里,呼啦推开一小角窗口,木条黏紧的地板,茅草里的水落下,凹成一个小碗,淡淡的,光只洒在水里头,随风一吹,生出若有若无的小涟漪。
农家穷,草屋顶一番洗礼,也不踏实,尽数颤了下地。好像全屋都有水滴的烙印,但就她俩所居的榻上没落。
屋缝露雨,烛火凌乱,粗衾席身,眼前人藏在摸不着的月光被里,映在安衾思心底,曾几何时,琳琅满目,到头来华服褪尽,不过一场空虚,安禄山史思明何曾缺金少银,美飨金樽,安衾思跟着他俩也看厌了,更何况他俩。他们开始追逐黄金背后的意义,权力,这东西能操纵一切,除了人心。
天真烂漫的过去过于平淡,日子成了平淡无奇总需要一点调味。于是掀杆而起,唐玄宗待他们异族帮友和睦,于是,友善之人最好下手。安衾思说不清他们到底是为了族人走上这一步,还是内心私欲的力量促使自己甩开蛮夷名号,开始的目的总无对错,到了结束时,对错倒纷纷站了出来。母亲虽死在史家人刀下,但安衾思知道母亲在父亲举刀向长安的那一刻,命数已经掺了进去。总会对向自己温柔笑的母亲轻易磨掉安衾思紧绷的弦,再也不能任由她或另一人同乘,安衾思知道她在某一刻也死了,残存的半魂半魄是为她珍惜的人续命。
顺开唐零儿的发丝,安衾思轻轻捏了捏她软嫩脸腮,丢开手藏进被单里,轻易撇开近日连续不断挣扎要重归体内的魂魄,眼弯笑,一晃飘过:“瘦了。”
脸烧烧的,唐零儿庆幸她没继续摸下去,又失望她没继续摸下去,塞了一口气鼓在嘴里,心里的火花仍旧扑不灭,细手指轻滑过安衾思的脑袋,说道:“瘦子和秃子是不是……很配?”
小火苗蹿进唐零儿黛蓝的眼瞳,清澈无暇犹如那滩凹进木板的小窝,盛满安安静静的月光水。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盯住同样回瞧自己的安衾思,而眼前人仍旧用她招牌笑挂了出来。
半晌,回她道:“你唤我姐姐,比衾思这名字好听。”
扑通,又有一滴雨掉进水窝,凹的更深了。
安衾思晓得,她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心了。
嘴唇上翘的幅度慢慢收回,唐零儿眨了眨眼,悄悄伸进安衾思被子里的手倏然收回,她慌忙转过身去,眼里容不下安衾思这个人,憋住嘴,鼻子却冒酸意,眼角收不回的液体淌进枕头,黑漆漆的墙壁有她俩的倒影,看不见自己的,只瞧见安衾思的影子将她的全数盖住。
“零儿?”
“嗯?”唐零儿听她叹出一口气,心紧了紧,抓住她话的尾音,抽嗒鼻头问道。
“不早了,歇息吧,明日,明日还要上路。”
风在安衾思背后吹着,她翻过身,挡住风,背上温暖些,她将它靠向唐零儿。耳边没传来均匀的吐息声,安衾思便没合眼,直勾勾盯住那滩水。等听见微弱的呼吸,她阖上眼,干涩的瞳孔些许湿润。
又进到那个梦里,梦里温柔的姐姐,牵她在一个大院里玩,陪她荡秋千,陪她放风筝,陪她捉蝴蝶,在以往的梦里,重复一次又一次和姐姐玩乐,白天遇见再讨厌的客人,梦里有那个姐姐陪着,醒来心情都会大好。可这次唐零儿梦见自己对那个姐姐肆无忌惮大声说喜欢她,那个姐姐却将她的心从胸口里掏出来,血淋林一团,对她说:“它是你的。”
唐零儿惊恐害怕担忧,她在梦里大声哭泣,撕碎风筝,甩开蝴蝶,那个醒来便忘记模样的姐姐仍旧笑模笑样,稳住破洞的心口看她所作所为。将醒之刻,唐零儿能感受到意识正在慢慢抽离,她害怕离开,撕开衣服,取走姐姐腰上的刀,将浑身上下最痛的东西割出来,珍宝似地捧在手心,血滴不停掉落,唐零儿一点都不痛,姐姐哭了,她却不哭了,将自己的心安在姐姐身上,说道:“我不要你的,你把我的拿去便好。”
睁眼一瞬,唐零儿攫住心口猛喘了几口气,看向在窗口边落下的倒影,急忙叫道:“衾思!衾思!”
瑞沁见在草坪上喂马的安衾思像听到了,朝她们这边望过来,连忙撤开身,踱步到榻旁,见唐零儿面容清白,不覆血色,颇为疑惑:“怎么了,这是?”
“衾思呢?”摸了摸自己胸口,唐零儿摇了摇脑袋,天旋地转,两眉一弛一松,摸了摸安衾思的被子还是温热的,再看瑞沁及周围陈列的一切,她忘了自己梦见什么,只知道是个噩梦。
“看马儿去了。”瑞沁取下屏风上的白外裳给唐零儿披上,心知她们分睡两张被子,眉目不易察觉瞟过枕头上水渍的痕迹,再看唐零儿肿眼皮包的,问道:“怎么伤心了?”
张开口,唐零儿正欲说出个所以然,就见门快速向两侧撞开,易宣先进来见她俩中的一个,衣冠不整,但都好好在,又看似不经意拽退到门边,见师兄正从楼下跨上来,他整理一番凌乱头型,将汗抹在头发丝上平按在髻端,慢吞吞说道:“公鸡都叫了三次了,你才叫。”也没听她答话,叫了声师兄就下楼耍刀骑马。
安衾思拢眉跨进来,目遇间,皆愣了愣。身旁过来一个人,原是瑞沁,她说道:“可算来了,她问我找你,都唤了好几次。”
瑞沁看她点了点头,眼神无形无味晃过两人,存笑音说道:“我去看看易宣,他昨日就一直问我怎么执缰绳,马才最听主人的话。”安衾思朝她置来一笑,瑞沁便转步朝门走去,透过窗户听唐零儿胡扯说道:“不该给易宣安个李姓,应该姓苟,起来就汪汪叫不停。”
这般的人,怎么配得上安衾思,十指不沾阳春水,圣贤书变成满腹蹋谑勾引男子的花言巧语,左域明要自己找她和衾思,难得为的就是她声名远播的花名?瑞沁瞧得清楚,现在的唐零儿不配站在安衾思身旁,手无缚鸡之力,脑中赛的尽是不足为人道的男女□□,而只有自己才能帮她。
光渗进茅草里,有种干燥的味道,不比昨夜黑沉缭绕,一丝丝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比月光懂得按耐,它照在安衾思的面容,清清楚楚,眼底的亮度都可见,唐零儿边说嘴角边笑,忽然感恩昨晚做的是噩梦,一梦间失去的如数填满。
安衾思见她眼皮微肿,走进瞧她眼帘上的线依稀可见,眼里倒多了些红血丝,凝神片刻说道:“我们再在这屋子里呆一日吧。”
呆呆笑了片刻,说出糗易宣的话,肩上的白丝衣裳滑落,听安衾思一言,唐零儿忙伸手捞上来,瞧见自己穿的什么,耳尖稍红,说道:“为什么要呆,时间一日比一日短,你……打仗怎么不呆一呆,瑞基说的计谋呢?你,你没有打算吗?”
安衾思定定瞧她一阵,离些距离背过身,说道:“有的,你将早食吃了,整理好一切,我们出发。”
唐零儿轻笑头一晃,眼前又有些晕眩,知她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短短叹出一气,自顾自收拾起来,没片刻就坐上瑞沁的马,安衾思不许,她偏要,扯着自己一身不便利的花襦裙服执拗说不同意,瑞沁提笑瞧她们争论,易宣说了两句唐零儿见没用,就上马带它去啃草皮。最后以下个落脚点给唐零儿买方便动身的短衣胡服和让她自己学骑马为结果,不情不愿坐上了安衾思的马儿。
而另一边牢房里,黑黢黢看不见人样,牢门一打开,青苔湿滑,人往上一踩险些滑倒,幸好遭人扶住,扯回自己的衣袖,阮娘捂住鼻子,眼睛像浓烟熏过般干酸,见一路牢房看过去,就跟一排排木头棺材相差无异,随他们一开门,开发出咕哝咽口水的求食声。轻声轻脚踏过去,每间只应容纳最多四人的不能空间,黑衣叠黑衣挤满分不清的人群,阮娘不由皱眉,听耳后李光弼说道:“阿阮,你说瞧见青儿被抓进来了,仔细看看,她到底在这里没有。”
阮娘哼气答了他一声,眼神一直往这一群群像堆成山的污秽人里钻,语调刁钻说道:“这苏大人果真体察民情,连平常百姓都抓起来怕他们吃不到能吃的?难怪你跟他认识。”
李光弼闻言,抬手摸了摸他的两把苍郁的胡子,不留神晃过,特意指了指昨夜他来过的地界,说道:“苏大人我与他不熟,我家中兄长倒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青儿,是不是在那儿?”
阮娘本欲讽刺他这种冷血冷情的人也有个兄长,可话还临嘴边,瞧见青儿迷瞪躺在几个通体黝黑的人身旁,吓得连忙走过去,急唤她的名字,见她身旁也没有柳蕴厄,顿觉奇怪,倒是她身旁的黑人瞧他们走进了,吓得都往角落边缩,不敢瞧李光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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