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小说网 > 言情 > 《别为我还俗完整版+番外》在线阅读 > 正文 第36章 三十六
瑞基死的时候,脸上仍是挂着笑的,一张嘴诡异扯成个弯月勾,苏庆贤将□□慢慢从他心口□□,潺潺流血如水溅涌,随着瑞基倒下的姿势喷洒在顶上木板,咚咚咚跑下来几个小兵,纷纷说让将军受惊之类的话。
烛光一株株点亮,苏庆贤才得以看清来者长相,接过他们递过来的帕子拭去刃上血迹,刚在码头看不真切,此刻倒记住瑞基全部模样,手一甩将白帕子盖在地上这人脑面,略为叹息说道:“我不想要你命,那人也不要你的命,但你要我的命,这就不对了。”
船家早就吓得没力气,两条腿哆嗦瞧了眼大厅里跪下的两个人,明明只抓这柳公子,说他办事不利畏罪潜逃,怎么这青姑娘也要从一旁跑出来送上性命?好好的大官不做,反而要拖一人当这亡命鸳鸯。朝廷会不会治他个窝藏钦犯的罪名?人命压得越多,船家的腿越打哆嗦,听见脚下动静,几乎是滚下楼去。
看地上躺了个死人,他睁大眼立马摇头:“苏大人,船上竟然有对朝廷不利的人!绝非我愿啊!谢谢苏大人帮小的清除这些余孽!”
“无事,例行检查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你运气不好,南下沿江战事火热,船上竟然还藏上敌兵。”苏庆贤若有所思走到台后摆放酒缸的地方,烛光映在砖亮的缸身,一排两排如同提刀上阵的士兵严肃以待。
船家连忙应声跪下,不敢瞧周身不停冷眼对他的小兵,抖擞说道:“小的照看不周!小的照看不周啊!”
苏庆贤并未对他的话作出反应,颊上两坨肥肉绷紧,手指抬起敲了敲酒缸,只听一声清脆空响泛开,他提笑意开口,旋即音量又似要落入最角落处:“你这不是给南边叛军送的补给吧?”
船家听言立马也干干笑了两声:“大人别说笑,小的一微末草民就指这南下一趟挣点酒钱差价,船票不值当,还望大人体恤小的养家糊口的心肠啊。”
“瞧你说的,我也知道这是酒,只是许久没喝了,你打开一缸也让我的兵们解解渴。”走到藏在边上的酒缸,一小兵持烛台照了过来,苏庆贤肥指一抬,朝唐零儿藏身的酒缸说道:“就开这缸,让我尝尝。”
缸内幽暗无比,唐零儿能听见他们掀酒盖的声音,仰头能看见酒盖似乎在慢慢往上移,她的心情犹如从山底辛苦攀爬到顶峰,然后翻山,急速坠落。酒水将她膨胀的温度消磨殆尽,不停传给她冰冷刺骨的寒意,眼中颓废遮掩不住,她想如果被发现大不了就是死,可这样死也太可惜了,可惜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可惜学些琴棋书画,可惜能被人像蚂蚁一样捏死,可惜她没有如瑞基一般的勇气,阿娘若看她现在如此能隐忍该有多高兴?
他们还在倒腾盖子,唐零儿瞧酒波中荡开一点紫红的透光,弯了弯眼,可惜的事太多,可有一件事能让她坚守始终便好。
她,不可惜当衾思的妻子,即使只是替她掩护。
苏庆贤见船家身材削弱上了年纪,便命身边一小兵去掀,片刻后,扭头让另一人去掀旁边酒缸,不料两个都跟锁在缸口一般。
将□□竖正,他道:“算了,搬几缸在我府上去,不介意吧。”
船家弯腰弓背真诚朝地板说:“能为大人口舌造福,实乃小人荣幸啊。”
瑞沁浸泡的时辰比唐零儿要久一些,抚上手腕处的一圈凸物,它们遭酒浸泡,一摸便掉,她遂将四肢上的碎渣全数推开,肘展活动一双皙白手腕,听唐零儿真没发出声,便身子轻轻倒在缸身合上眼不去在意外间动静。
嘴虽不进酒,可这气味不停窜入唐零儿的口鼻,感觉酒缸遭人端起,摇摇晃晃如同躺进一张摇床,而酒盖终究没被人掀开。
以前也曾被阮娘关进黑屋,都是因为她不给客人好脸色,不过更多的是撺掇姐妹们出去玩遭罚,进去的次数多了,唐零儿也习以为常,到后来,她喜欢上一个人的背影,那人隔三差五摸不清时日就从街头走到街尾,偶尔还能沾上“他”的目光,霎时心肠瘫软,心中漂浮片片樱粉。
唐零儿早知□□,却不肯承认,料想能为她倒地的男子如此多,为甚还要在意一个秀逗和尚,可心却不听话,变成每日跟上阮娘教诲,指点姐妹们学琴,为的就是能撞上那人有日无日的背影。
人到了什么时候会回忆往事,过去模糊的点滴再度清晰,唐零儿轻闭上眼,忖到定是在梦里吧。
夷陵场上刚出了一场闹剧,从北面跑来的难民还在说刚才差点活捉朝廷侵犯,史朝义一干党羽的画像中有一姑娘,就同那公子长得一模一样,眼尖的瞧出安衾思没喉结,越想越觉得定是本人无疑,一千两银子的赏赐,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立马上前团住安衾思,跟风者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一场乱斗后,那画像上的人真的就像藏进画里,没了。
这种事,在中原各地每日都有发生,大家也见怪不怪,继续回到医馆,半仙摊摆自己的谱。
尘土飞扬又都渐渐落到地上,易宣抖了抖发冠上沾的黄土,掏了掏耳朵,里面湿湿的,是这一群人的唾沫,整张脸唾液加黄土,像敷了一张黄皮。稍微醒过神,他看周围没人在意,脚一扭,立马搜索方圆十几米安衾思的足迹,可眼前跟才下船的场景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条小巷子挤满比方才那群闹民穿着更破烂的流浪者,巷口布满一列菜篮,里面躺了几个衣不蔽体的婴儿,面色铁青,小手杆乌紫硬邦,一群妇女拥挤围坐在这些死去小孩的身边,脸上泪痕尤见,呆呆看着自己的小孩。整条巷子悄无声息,隔远了,易宣还能听见那算命扯胡话的声音。
他步伐慢了慢,心知师兄比他聪明,肯定趁别人不注意逃了出去。身边一个蓬头垢面分不清男女的人敞开衣服,抱上腿边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奶.头对上小孩的嘴,那在破布里包住的骨头小子立马包住,小嘴狠命地边咂边吸,只见他的母亲紧咬牙,等孩子稍一吸空气,她得以喘息,摸了摸孩子凹陷的脸颊,她将自己带血的奶.头又对上孩子的嘴,轻咬牙笑道:“吸吧,吸吧,多吸点,你才能活下来。”
易宣咬住下唇,鼻头翕动,他想不起他娘的样子,如果他的娘也在,他不希望如同眼前这对母子一般。他低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安衾思给他的银子,团在手里正准备给她,就听巷口传来一阵吵闹声。
三个瘦成筷子腿的男子,一手抱住一个孩子,其中一个稍显竹子腿的男子,撕开喉咙朝这群挡他们抱走孩子的妇人吼道:“是死的重要!还是活的重要!”
妇人不听劝告,泪水已经留不出来,只用力印刻脸上干瘪的纹路,使劲抓住男子们残破不已的衣角摇头。
男子叹了一口气,稍稍往前一走即可脱离妇人的挣扎,可他蹲了下来,泛干眼皮,瞧了瞧手里的两个冰冷冷的孩子,朝妇人憋紧苦哭音说道:“这辈子,我们没有用,当不了他们的父母,把他们吃,吃进我们的骨血,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再来还。”
妇女失去力气,脸擦在地面上,不停摇头让石头渣滓割破自己的额头,手依旧紧抓住他的衣角。
男子眉毛和脸紧合成一线,随即猛哼,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用更大力气朝她吼道:“不准妇人之仁!你是想让我们大家都死吗?”
大家都没出声,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连活着的婴儿也发不出啼哭声,妇女身旁的小姑娘拉了拉她母亲的衣角,水朦朦的黑眼珠子掉出几行眼泪,缩紧脖子,她让自己尽量不发出哭音,可口一张,眼泪喷涌:“娘,娘,你就让爹爹和叔叔们将弟弟,弟弟的尸体,分给大家吧。”
易宣仍旧蹲在这对母子面前,惊愕看眼前发生的一切,手中摊起的银子就像遭小鸟啄了一样遭人拿走,他还没回过神,听见身旁窜出个那小女孩差不多矮小的男孩,手舞足蹈捻起一锭银子说道:“有钱了,有钱了,娘,爹,这人好有钱,快来抢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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