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学校输了比赛，因此也就无缘之后的安平市大学生辩论赛了。袁阳因此也得了许多空闲，现在已经接近学期末了，他预备在我们系内部再组织一次队内交流赛。通知一出，报名的学弟妹们还挺多，总共分成了6个四人小组，每组都分派一名大二同学带着他们。袁阳还要求小朋友比完之后，我们这些大二的人也得1V1照辩论的简化流程来比一比。举个例子，按照我们定的赛程，我带的这组小朋友是和秦绛带的那组小朋友做对手的，那么我就得和秦绛做对手来1V1。

　　我组织了小朋友一起破题出论点之后，就让他们自己回去找资料了，我自己也在网上疯狂的搜寻资料，找到了好想法既作为自己到时候用的素材，也给小朋友分享，如果他们觉得好就可以拿去用。

　　这次带小朋友队内交流赛倒是风波不断。秦绛和她的小朋友们建了一个群，可是不管她在群里说什么，总是没有人回应她，她对于这样的冷暴力很生气，在大群里质问小朋友们，甚至发了一条动态感慨，我心疼她之余，劝她不必太放在心上，若是烂泥扶不上墙还扶它干嘛，我们又不是非要这些人不可，到时候表现差了是他们，有没有收获也是他们，与我们何干，我们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了。

　　这次交流赛，大二里面比较活跃的也就是秦绛、方雨、王浩和我了，王宇因为合唱队的表演将至，也不过是挂了个名带着小朋友，至于1V1则根本没有时间了。袁阳在我们六人小群里说：王宇就算了，你们四个必须1V1，小朋友表现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他们是归你们管的。我现在就只关心你们的表现，就抓着你们管。

　　这话说得我倒是心中有些感动，我一直以来都有些私心，我希望袁阳永远是我大一时的那个样子，是我眼中最优秀的人，而我永远都需要他教一些东西，永远期待着他越来越多的赞扬和鼓励。可是一切都要继续前进，我终归会碰到比袁阳更出色的人，终归会认识到袁阳不过是个普通人，我终归会慢慢成熟，终归会有自己的选择。

　　“我好像误会小朋友们了，他们自己私底下还讨论来着，算了，他们讨论就行，也不用非得我参与，只要能讨论就好。”秦绛在群里发来消息，像是欣慰，又像是自我安慰。

　　我又想起我自己那组小朋友，讨论到是挺积极的，只是讨论的都是些有的没的无关话题。有一个小朋友上网找了这次辩题的一场比赛视频，分享到群里，意思是照着这里面人的话讲就行了。我有些反感，怕他们养成好逸恶劳的坏习惯，只能语重心长地同他们说：“看别人的比赛当然可以，我们可以借鉴一下他们的论点和思路，把这些融到自己的内容里，但是还是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完全照搬。最主要我们可以从这个比赛知道对手可能是什么样的想法。”

　　看着这些和小朋友聊天记录，我颇有操碎了心的感觉：群里的资料都是我发的，他们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找过什么资料，大多都是些口水话，没有任何说服力——就我们面对的这个事实类辩题来说——事实胜于雄辩，只要对方一个数据，咱们磨破了嘴都没用——饶是这样，还不认真找找有利的数据，我在一旁一边看论文一边替他们头疼。

　　我在辩论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带小朋友，不论是带小朋友去看比赛还是带小朋友准备比赛，我都很讨厌。但是如果任务交到我身上，我那可恶的责任心又不会允许我得过且过。如果往后在辩论队的日子只有这些活动的话，为了避免这些我觉得既没有意思又没有成就感又累的任务落到我身上，我会选择退出，如果每天是这样的日子，我又不是袁阳心目中的左臂右膀，那么我留下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俗话说望子成龙，既然是我带的小朋友，我自然希望他们可以表现出色。我约了方雨那组来模辩——她和王浩那组是对手——我和方雨这两组一样的辩题，不同的持方，正好可以各取所需。和方雨商量了一下，后天晚上的交流赛，明天下午可以模辩一下。

　　“没有啊，我觉得小朋友们还是挺好的挺听话的呀。”王浩难得在群里说话了，不过自从上次闹掰了之后，我一直和他在冷战中，谁也不理谁。王浩继续在群里发了他和小朋友们的聊天记录，我顺手点开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王浩让小朋友们先一人想出一套体系再见面讨论。

　　这果然在我们这个老干部群里引起轩然大波，袁阳和方雨是讨伐火力最足的两个人。

　　“一人一套论？到时候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比赛怎么打？”

　　“呵呵，以前是你一个人想法脱节，现在四个人都想法不一样，一盘散沙，还打什么比赛？”

　　“所以会让他们再讨论再整合啊。让每个人都思考，这样想法多一点。只会找资料，不会思考，再多的资料有什么用？”王浩表示异议，这最后一句分明是嘲讽我的，我给他说中了痛处，心头又羞又愧又怒，正想着怎么回击他，这时王浩又说话了。

　　“你们老说我想法脱节，我最近比赛有脱节吗，你们问金涵，青春杯上我脱节了没有？”

　　“就事论事，别扯远了，就说你这次让小朋友们一人想一套论这事，先入为主，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想法还怎么团结？”袁阳也不依不饶。

　　“你们问金涵，我青春杯脱节了没有，你们老是针对我。”王浩也咬住不放。

　　本来准备反击的我看到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只能把把反击的话先放一放。这连着一顿喊我，我是不是真得说句话。

　　“……你不能这么为难金涵啊，非这么拖着她让她做挡箭牌这叫什么事？”袁阳好像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我鬼使神差发了一句话：“他青春杯比赛上是没有脱节。”说完还加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发完反倒有些后悔，虽说实话实说，但这不是助长王浩威风吗。其实，我不能否认，我很在意和王浩的冷战，我总觉得自己也有错，似乎是有愧于他的，所以这才适时的帮他说句话，有点想讨好他的意味。

　　我评价自己真是又可怜又愚蠢。没必要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在自己身上，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上自轻自贱呢？你没必要说抱歉，也没必要弥补什么。——就像后来你对袁阳说“对不起”，袁阳说“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什么。”

　　后来群里袁阳和方雨知道王浩说不听，就也没再浪费口舌，直接不理他了。

　　到了第二天，我带着小朋友们到了模辩的教室，等了没多久，方雨那组人也来了，让我惊奇的是，袁阳也来了。其实倒也不意外，他俩关系好，肯定是方雨叫袁阳来评判一下。

　　模辩时，我这组的小朋友明显处于下风，袁阳也给我们提了一些比赛时的方向，我总结了一些问题，准备回去再仔细想想怎么克服，既能帮助小朋友，又能深化自己的那套体系——我这组小朋友的体系和我的体系几乎没差。

　　模辩结束，我和方雨袁阳三个人一起买了点零食，吃完也就不再多话，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我想起模辩时，我做主席来主持场面，很容易就能看到袁阳和方雨并排坐在教室的后座，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情绪激动时还会推推搡搡，如果不是知道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男女朋友，他们还真像一对恋人。

　　说起这个，那次看完青春杯总决赛，有小朋友一脸八卦问我：“学姐，方雨学姐和袁阳学长是男女朋友吗？”

　　我那时笑了笑，对他们一本正经说道：“不是的，方雨有自己的男朋友，不是袁阳；袁阳也有自己的女朋友，不是方雨。他们两个就是朋友而已。”

　　模辩完的那天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是担心小朋友，是担心自己在与秦绛1V1时表现太差。既然睡不着，索性下床继续完善我的稿子。最后一次看手表，显示是四点了，我觉得不早了，赶紧上床闭眼睡觉。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交流赛还没开始，我和秦绛方雨他们闲聊，我说很担心等下的1V1，秦绛和方雨说自己压根就没怎么准备，连稿子都没有，准备待会用小朋友用过的一辩稿。我听罢十分震惊，怎么只有我把袁阳的话当做圣旨吗？不过笨鸟先飞，她们两的水平不是我可以比得上的，我想要有所收获，准备多点也是应该的。我捂着眼睛颇有吃亏之感地说道：“啊！我昨天晚上准备到四点钟才睡。”

　　她俩听后也十分震惊：“袁阳知道了会很开心的，没想到你这么认真，这么说我还挺内疚的，我都没好好准备。”

　　人来得差不多了，袁阳上讲台突然笑嘻嘻地说：“要不，让学长姐们先来1V1比一下，你们想不想看金涵学姐和秦绛学姐对辩？”

　　我一听，背顿时直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登时咧着嘴摇摇头，秦绛也是这样的反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袁阳笑了笑，还是按照正常流程来了。因为王浩有急事要先走，就先是方雨和王浩那组的小朋友比试了一下，这两组自然是方雨那组的小朋友更老成一些，但是两组人倒是也不相上下，所幸也没有出现王浩那组大家一盘散沙的状况。

　　之后是方雨和王浩1V1。他们两人说得我云里雾里，听得我不知如何判断局势，后来袁阳对王浩点评说道：“方雨完胜，从第二个环节开始你的论点就已经被拆光了。”王浩十分不服，正要和袁阳继续争论，不过时间紧迫，接下来还有两场比赛进行，袁阳并不和他继续啰嗦。王浩的任务完成，随后也离开教室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接下来是我的那组小朋友和秦绛那组小朋友交流，虽说秦绛一直说她的小朋友不理她，态度消极，但是在赛场上到反而表现不错，抓漏洞，推论点，也没有什么大的缺陷。反而是我这组的小朋友，他们简直是节节败退，一点都没有维护住论点，我反复叮嘱他们要在场上死咬住的对我们有利的一个问题，他们却一点都没听进去，对这个有利点避而不谈，反而在对手的地盘上打架，自然是节节败退，我在一旁看着，真是恨铁不成钢。在自己的弱点上纠缠不休，却忽视自己的优势，自然是没有胜算了。

　　如果说上一场勉强势均力敌，这一场我的小朋友简直是输的惨不忍睹——只不过交流赛表面上不分胜负而已。袁阳点评也是如此说：“输赢就很明显了，反方（秦绛那组）完全碾压正方。”我虽然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袁阳这么当众说出来，再差毕竟也是我一把手教出来的，这让我觉得有些伤我的自尊。

　　中场休息，我主动走到袁阳身边。我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肯定是默默地低着头自己一个人伤心，不敢与任何人去交流。可是现在，我至少有迈出这一步的勇气了。我一脸悲哀地对袁阳说道：“唉，他们没有抓住我们目前/电/影/不/分/级/的混乱现状深究，这个点其实很有利的，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谈什么电影分级的弊端和好处，他们应该就现状抓这个分级的必要性的。”

　　“对的，我昨天也这么和你们说的，这个必要性是很能做文章的。不过你这组的二辩不错，以后可以关注一下她，好好培养，是个苗子。”袁阳心平气和地同我说道。

　　按流程接下来该是我和秦绛1V1了，但是感觉时间有些紧迫，袁阳就让最后两组接着交流赛，这过程不再赘述。等这三场比赛都结束袁阳先自己点评，然后让秦绛点评，再让方雨点评。我在他们点评时也开始作腹稿等会轮到我时我该说点什么，谁知，方雨点评结束袁阳便说道：“好了，因为时间关系，1V1也不用了。今天的交流赛就到这里了，大家没事就可以回去了，对了，王浩那组的小朋友留一下。”

　　我听到这话的感觉就像被泼了一盆凉水一样悲凉。我准备到凌晨四点钟的1V1取消了——早先给过我机会让我和秦绛先的，可是我放弃了。同是在场的三个大二级的学姐，秦绛方雨有点评的资格，我没有。原本我害怕1V1上落下风丢人，可是现在这个机会突然间全没了，小朋友的表现又不如人意，我反而怅然若失，感觉这一个星期差不多的准备和心思都白费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怨袁阳，尽管知道没有机会1V1不能全怪他，是我一开始没有珍惜机会，可是这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把所有的不满都归结为袁阳的冷落。

　　王浩那组的小朋友留下来了，袁阳和秦绛方雨叮嘱他们四个人最终要想法一致，不可以像王浩之前教的错误方法那样一个人一套体系，最后很有可能是一盘散沙。我听着他们三人一人一句，突然有了一些感悟，想要告诉小朋友，顺便告知我的存在。正要抒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袁阳同时的出声打断了，我下意识的闭嘴。

　　袁阳恭恭敬敬地冲我说：“你说，你说。”他这样子，就像难得看见我主动说话，所以特别尊重我主动开口的机会一般。

　　可是刚刚却没有让我点评。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我就是想说，这几天带我那组的小朋友，我自己也要和秦绛交流交流，所以我自己也搞了一套体系，我是正方嘛，结果今天看第三场别组比赛的时候，他们正方的体系跟我的那套体系完全不一样，很正常嘛，大家没一起准备。可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无法接受，如果他们是我队友，我也觉得他们的体系无法接受，我就觉得我自己想的那套体系是好的，后来方雨秦绛点评说他们正方这个思路也行，我才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所以我就是想说，自己有了一套体系以后是很可怕的，你会接受不了队友的不一样的想法，所以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想来想去，要一边思考一边和队友交流。”说到后来，我不知是因为头一次这么淋漓尽致地表达自己所以紧张还是这次交流赛以来积压的不满无处发泄，我的声音慢慢地变得颤抖。

　　“对的对的，一定要多交流，四个人想法要一致。”袁阳总结道。

　　之后小朋友就回去了，剩下了我们四个人：袁阳、秦绛、方雨和我。我们还并不准备散了，想着买点吃的去便利店门口坐坐聊聊再走。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我们四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了，袁阳在我左手边。因为没吃晚饭，我买了一个三明治，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闲聊。

　　“现在看，王宇的心是不在辩论队了，王浩这个人就不说了。以后可能就你们三个人了，所以，以后我会尽量让你们自己去做一些事，让你们树立起队长和副队长的威严。”袁阳说道，我愣了愣，他完全没提到我这个领队，好像我是他们当中多余的那个人，我心中有些失落。袁阳可能也意识到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领队的威严。”

　　我知道这不过是他不想我面子上过不去随口说的一句而已，他真正的重点早说过了——队长和副队长。

　　“还有，下个学期，我们一定要办一个系辩论赛，我们系每个班都参加，选一些好的人出来。我们这学期面试选人的方法不好。宣传组织什么的我会帮你们，不过评委你们三个自己上，”袁阳继续说着他的打算，“还有下学期一个重要的比赛是精英杯，秦绛，方雨，你们两个必须上，然后要是XX学姐（一个很优秀的二辩，平时虽然很少参加我们的活动，但是在辩论上能力很强）想上也让她上，还有，我也挺想上的。”

　　听到袁阳这句话，我觉得我的心彻底沉进了海底。如果说树立队长副队长的威严没有我的份，那么我也并不是很在乎那些虚名，可是精英杯是我最期待的一个比赛，也是我对未来的希望，在新星挑战赛上输了，我很想在经过一年的磨砺之后再次为我们系争光，我更想有资格代表我们系出战，哪怕做个微不足道的一辩。可是袁阳连这个资格也不给我——不怪他，优胜劣汰，想要赢比赛，就得让强者上场。

　　我不想怪任何一个人，只是很灰心，很泄气，对自己的毫无用处感到失望，对自己死皮赖脸奋斗了一年之后照样毫无用处感到失望。

　　我只觉得袁阳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手抖动了一下，嘴巴也不嚼东西了，只是觉得那个静止的半个三明治在手里有些凄凉。

　　袁阳大概也发现了我的失态，他又补一句：“当然，金涵你想参加也可以的，我可以不上的。”

　　我只是眯起眼笑笑，继续咬了一口三明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愿意说没关系，我不参加，我也不愿意厚着脸皮说我真的很想参加哪怕是挤掉袁阳。也许最好的情况就是，那个学姐不想参加精英杯，可是她那么优秀，怎么会不想参加，就算不想参加也会被邀请吧。开学吃饭的时候袁阳还说：“王宇一辩，秦绛二辩，金涵三辩，方雨四辩，到时候就这个阵容去参加精英杯。”原来真的是谈笑而已，我总是把什么话都当真。

　　如果没有机会参加精英杯，那我以后在队里恐怕真的只能带带小朋友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打比赛的机会，交流赛吗？模辩吗？这都是邀请大一的宝宝们参加的多，我顶多就是指导指导他们。就算有别的机会，也是校队里的机会，可是为什么要留给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那么我的结局只有一个：要么在队伍里联系联系比赛，带带队，辅导辅导小朋友的比赛，可我这水平又能辅导出什么呢？要么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离开，去做我其他想做的事，好好把握学业，好好为我的前途打算。

　　后来谈话结束，我们三个女生和袁阳告别之后一起走回寝室。

　　“今天1V1取消了，我还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你都准备到了早上四点钟。”秦绛边走边说道。

　　“没事儿。”我心不在焉地说着，心底是再也掩盖不住的失落。我在意，我在意这一切。今天是11月21日，这一天我永远都会记得，在这一天，我对在辩论队的所有美好幻想都破灭了，我仿佛一眼看到了只属于我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