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诺斯离开了埼玉的宅子以后便在库赛诺的研究所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自醒来之后，波丽的情况一直很不稳定，她时而安静，时而歇斯底里，不过这期间不管杰诺斯做什么，她却从不搭理的，好像他不存在一般。为此杰诺斯除了在一边静静地陪着她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杰诺斯出完任务从外头回来，恰好波丽是醒着的，她正抱着那只猫坐在窗台上晒着太阳，也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杰诺斯和库赛诺简单地确认了下波丽的身体情况后便在她房内找了张椅子坐下，和过去几天一样静静地看着她。

　　阳光下的波丽美得不可方物，长而翘的羽睫轻轻扑闪着，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扫过猫儿的背，粉唇一张一合，偶尔发出些许哼声，她或许是在唱歌，也或许是在低语，过分安静的她看起来很正常，岁月似乎静好。

　　可说实话，他倒宁愿她哭一场，甚至是和他抱怨，只不过那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是很奢侈的。他明白，她现在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她把自己关得紧紧的，也不让任何人有靠近的余地。

　　就好像在拒绝着这个世界一般。

　　好一会，她似是是厌倦了晒太阳，便将猫儿放了，自己则是跳下窗台，然后视若无睹地绕过了杰诺斯，再躺回床上，盖上被子，闭上眼，似乎是要睡觉了。

　　杰诺斯看着她，说不难受是假的。

　　过去那个一直将他视为中心的波丽已经不复存在了。

　　当她经过自己的时候带动的那阵轻柔而又芬芳的空气，娇媚调皮地萦绕于他的鼻腔内，徒增落差与失落感。

　　她躺着的是当初他为她特地收拾出来的那张床，房间的话他也时常通风，本来只是用作储物的房间这下经由他的改造也变成了波丽的房间了。和当初不一样的是，他这次花了不少心思给她布置房间。

　　他还记得她住在隔壁的时候，她的房间到底有多简陋。而当时的他以为自己给了她一间房子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现在想来会有那种想法的自己果然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波丽却从来也不会抱怨，只要是他给的，她都会欣然接受。

　　包括当时他随手买的帽子和手环什么的，他自己都不在意，可她却像个傻瓜一样当成宝贝了。

　　最让他无法释怀的是她消失的那一日她对他说过的话，至今他还记忆犹新。

　　“抱歉，明明说好要把杰诺斯大人送的东西好好保存起来的，结果……都坏掉了。”

　　“我真的有努力地去找的，可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那是要跟我约会的意思吗？”

　　“好高兴啊，和杰诺斯大人的约会！”

　　“说好了哦，不可以反悔的……”

　　结果，他怎么也想不到反悔的人却是她。

　　她当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刻回荡在他脑海里，教他压抑。

　　也许她当时就已经盘算着要离开他了，结果她却什么都不说，一个人悄悄地溜掉了，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而他不管怎么找，都还是找不到她。

　　在他走了以后，即便是无心的他，也在某种意义上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痛得快要死去了。

　　脑子里传来的那种真实的感觉，他明白，那是名为“思念”的情绪。

　　但凡在被龙卷破坏了的那旧公寓的废墟里看到她的物品他的心情都无比沉重，而当时他也发现自己的手是在颤抖着的，小心翼翼地收好她的东西，并且期盼着哪天能再相遇，再亲手把东西交到她手上，幻想着收到之时她那舒心而又温暖的笑容。

　　然而日复一日，他也终于再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她的东西。

　　而她也终没了音讯，看着她曾经使用过的东西，他才知道，自己或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他的亲人被杀死以后，他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强烈的感觉了。

　　波丽的离去，让他又一次回想起了何为绝望，何为不舍。

　　偏头，再看向安静地沉睡着的波丽，她整个人就好像褪了色一样，什么都是白的。

　　他甚至不知道那双眼是否在将来也会变成白色。

　　若是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她能再像以前那样睁开眼睛看看他。

　　用那双总是特别灵动的眼睛，再看看他。

　　只不过是几个月不见，她就完全变了另外一副样子，而他也完全想象不到她在和所有人分别以后经历了什么。

　　一定活得很困难吧。

　　明明她什么都不会，离开了老师和他的波丽，又怎么能很好的一个人生活呢？

　　以前的时候，也是这样，她根本就照顾不了自己。

　　杰诺斯那金色的眸子闪了闪。

　　他想等她真的醒过来，然后再亲口向她承诺，他会照顾好她的。

　　然而波丽这一睡，又睡了大半年。

　　又过了好一段时间，杰诺斯就这么继续着出任务、照看波丽的生活，显然这已然成了他生活里不可缺的一环。他对波丽的执着和坚持库赛诺也看在眼里，而杰诺斯的变化也很明显。

　　至少他也不总是把复仇挂在嘴边了，有时候在讨论到波丽情况好转的时候他还会笑。

　　或许，波丽就是他的救赎吧，库赛诺博士忍不住想到。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也请将救赎进行到底吧。

　　……

　　某天，杰诺斯接到库赛诺博士的通知，说是波丽情况有变，杰诺斯甚至来不及消灭敌人便火速赶回了研究所，这让原本无意插手杰诺斯刷怪升级的埼玉有些疑惑，但他大概也猜到了自家弟子这般火急火燎的原因。

　　嘛，杰诺斯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这怪就交给他解决吧。

　　于是一拳，击杀。

　　匆忙赶回研究所的时候，杰诺斯看到了被库赛诺用机器铐起的波丽。虽然这几个月一直都在沉睡着，但这突然醒来之后的癫狂着实让人有些控制不住。

　　为此，博士给出的解释是怪人细胞在她体内产生恶变，恐怕他也无法控制了。

　　波丽的利爪将研究室的那钢板都给挠坏了，她的力气也很大，眼睛彻底变成了和杰诺斯一样的黑色，这幅模样的她已经很难被当做是人类了。

　　她看起来很痛苦，不断扭动着自己的身子想要从镣铐中挣脱。

　　“博士，把锁都解除了吧，波丽她——看起来很难受。”杰诺斯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手抚上波丽的脸颊，而这时波丽像是找到宣泄口一般，张口就咬上了杰诺斯的手。

　　杰诺斯能感觉到她那无与伦比的咬合力，那一下几乎要把他的手给卸下来。

　　“杰诺斯君，现在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啊，断然解放的话……”库赛诺也不敢想象了。

　　“没事的，这里有我在。”说完，杰诺斯用坚定的眼神看向博士，“也麻烦您先出去一下，暂时给我和波丽一点时间吧，麻烦了。”

　　博士还想坚持，然而看杰诺斯那副铁了心的样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按着杰诺斯的去做了。

　　关门以前，再看看波丽和杰诺斯，博士长叹了口气。

　　……要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过该有多好。

　　解除禁锢的一瞬间波丽就想逃跑，然而杰诺斯却先行一步，用他那强有力的臂弯将瘦弱的她锁进自己的怀里，让她再也无法逃脱他的桎梏。

　　起初波丽挣扎不断，用爪子用牙齿在他的机械上留下一道道伤痕，然而杰诺斯依旧不动如山，默默承受着她的伤害。宛如铜墙铁壁的拥抱最终让波丽意识到了努力是徒劳的，很快便也识趣了，不再挣扎了。

　　但她低着脑袋，始终不敢与他直视。

　　整间屋子都很安静，静得都能够听到她那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波丽。”杰诺斯很少当着她面用她的名字称呼她。

　　“抱歉，让你受苦了。”事到如今说这些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欠她一句道歉，“若是我能再早些正视……你的感情，就好了。”

　　以前的他满心只想着复仇，却不料有些东西在失去了之后才发现是何等的弥足珍贵。

　　他想她，她的声音，她的笑，她的样子，她的一切……

　　一个人的时候，和老师一起生活的时候，做曾和她做过的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有关她的一切，而在那之后，他也一点点地意识到，她已经无可取代了。

　　“还记得当初和我的约定吗？”杰诺斯抬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来，又道，“不过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够外出，所以我就把想送你的东西给买了下来，之后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一起出去，约会。”

　　闻言，波丽瞳孔一缩，而后眼眶里又泛起了泪光。

　　心脏的位置好痛，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盒子被他打开，里头赫然躺着一串别致的银手链。

　　杰诺斯将东西取下，然后将她的手轻轻托起，起初她还是有些抗拒，但他还是坚持着替她戴上了。

　　“在这里我还要向你道歉，我对你的心意不够重视。”可不管他送什么，她还是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让他愧疚了许久，因此他才决定之后一定要送她意义非凡的礼物才行。

　　“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个，说是能够带来幸运，虽然我本人不相信这些，但姑且还是买下来了。”

　　外出做任务只是顺便，买礼物才是真，而在赶回来以后他也立马让博士装了信号器上去，为的就是能让他之后掌握她的具体行踪，他可不希望她再失踪一次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要是能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我都愿意替你做。”杰诺斯将怀里的人转了过来，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托起她那伤痕累累的手来，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目光灼灼，“所以，不要再躲着我了，波丽。”

　　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稳且富有磁性，让波丽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就像是做梦。

　　这么久了，她就好像是一直沉沦于梦里，梦中她不敢想的全都出现了。

　　而她也就只会在梦里和他相会，可现在，他却真真正正地在她身边，还抱着她，唤着她的名。

　　“不管多长时间，我都愿意等待，所以继续看着我吧，波丽。”之前她偶尔醒来，但每次都当他不存在，天知道他有多难受，仿佛她拒绝了他，拒绝了这整个世界。

　　杰诺斯的话就好像是洪水一般冲走了波丽坚守到了最后的牢固堤坝，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只见她颤抖着手，轻轻描摹着他那英俊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眼眶湿润了，水汽在眼里氤氲着，模糊了视野，也模糊了眼里的那个她苦思着的男人。

　　波丽有些粗鲁地抹去眼泪，然后双手捧着杰诺斯的脸。

　　“杰、杰诺斯大人……真的，是您，对吗？”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啊。

　　那个让她爱得卑微的男人，是真的，不是梦里虚构出来的。

　　“是，是我。”杰诺斯伸手覆上她那瘦弱的手来，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我一直都在，今后也是，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波丽。”

　　“……让我照顾你吧，波丽。”杰诺斯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对于波丽的情感他也决定不再顾忌太多，将心里最想说的完完全全、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

　　“波丽不是在做梦吧？”波丽的唇颤了颤，这下不光是人在颤抖着，声音也在颤抖着。

　　“不是梦，是真的，波丽，我是说真的。”剑眉一蹙，杰诺斯将波丽抱紧了些，“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像以前一样。”

　　“以前？”波丽忽然看了看那长爪子，瑟缩了下，有些自卑，“可波丽配不上杰诺斯大人……退治怪人的杰诺斯大人怎么能和身为怪人的波丽在一起呢？”

　　“不，你不是怪人。”杰诺斯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并握住了波丽的手，认真道，“在我眼里，波丽是不可取代的存在，比任何事物都要美丽的存在。”

　　“所以，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和我一起生活吧，波丽。”杰诺斯再度承诺道，“在情感方面上我确实亏欠了你，但以后我一定会做到最好，为了你，也为了未来。”

　　“杰诺斯大人……”他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这份迟来的告白，这份迟来的坦白，她已经等了许久许久了。

　　“为了未来，波丽，会努力的——”她窝进杰诺斯怀里，泣不成声。

　　“啊，我也会努力的。”杰诺斯抱紧了她，生怕松手了她就又会消失不见。

　　“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

　　“是，波丽再也不会了。”

　　“那就好。”

　　“您没有放弃我，真是太好了。”

　　“永远都不会。”

　　“相信着您。”

　　-END-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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