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润玉和箓牒仙官离开后，珠玑回了自己的遣云殿。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自问，润玉究竟要与她说些什么呢，会是什么呢，不止是君臣，还是生死之交，他还希望是什么？

　　除了是君臣，是生死之交，他们还能是什么呢？她独自坐在窗台前，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涌现出来。

　　那些在人间，是他又是他的七世情缘，她会不会也如人间烟火里最后一世那般幸运，终于等到他的生死相许。

　　她忐忑着，一分一秒都是难忍的煎熬，却只能忍着等着。

　　而润玉也想一切快些过去，他想要告诉珠玑的那些话，他还没有说完，他还不知道珠玑会如何反应和答复。

　　那一鼓作气后的悬而未决，更是让人心焦忐忑，但他也只能忍着，等着。

　　省经阁有六界经书典籍浩瀚如海，箓牒仙官能这么快找到上古残卷的下卷残缺之处，实属侥幸。

　　一入璇玑宫，润玉便翻看起残卷，他一目十行，看得极快，然后随口问道。

　　“哪里找到的？”

　　箓牒仙官觉得天帝不怎么高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小心翼翼道。

　　“回陛下，不是在省经阁。小臣翻看了历次借调此残卷最后一个人是穗禾，但是她借卷不久后就陛下就登基了，此卷就此下落不明了。”

　　润玉继续用极快的速度看着，却听箓牒仙官住了嘴，他头也未抬，只是微微一皱眉，便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箓牒仙官连忙继续道。

　　“臣自知不可能找穗禾问个清楚，但她是荼姚的侄女，从前又经常小住紫方云宫，兴许她那里还有线索。于是臣就去了紫方云宫，还真在一个偏殿不起眼小书柜里找了这卷残卷。”

　　听到穗禾的名字，润玉的眼神顿了顿，仿佛已经久远的模糊了面容，如今想来，对她的恨意也随之消散了。

　　“你先下去吧。”

　　箓牒仙官连忙往外退去，如蒙大赦一般奔逃着回了省经阁。

　　残卷都是寥寥数语讲一个奇闻异录，字数虽然不算多，但要找到自己有用的记录确实需要些时间。

　　终于在看到最后几条时，润玉看到了让他勃然变色，手中竹卷落在了桌案上，在无人的璇玑宫中回响声震。

　　与四凶兽订立契约时，借它之力的代价便是被夺舍。虽然当时赤霄剑和琉璃净火控制了它的夺舍，看似已将它炼化，其实不过是它蛰伏的障眼法。

　　是啊，凶兽在天地初分之时就存在了，哪里有那么容易被消灭。这是他要承担的因果，果然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寥寥数字，定了命数乾坤。

　　上古凶兽难灭，已定契约者，终被夺舍，唯用元神祭，同灭也。

　　润玉将这几个字一一念出。

　　“唯用元神祭，同灭也。”

　　他惨然失笑，忽然明白，这段时间里一系列的阴谋，根本就是针对他的。

　　妖界已有人知晓了他身体里还有穷奇，只要唤醒了穷奇夺舍，就可以控制六界。什么上古神器轩辕剑，还是这一次降魔杵被偷，都是为了骗他亲自解开封印。

　　他也真的上当了，降魔杵解开封印的刹那，也正好有相同的力量，可以加速了穷奇在他体内的苏醒。

　　命运何其残忍，造化命数又如此弄人。他抬头看向宇宙穹窿，黑夜笼罩了一切，唯有一轮孤月。

　　这么晚了，可是他相信，遣云殿一定还点着灯，珠玑一定还在等他。

　　然而这一切，要怎么对她说呢。

　　为什么不早些让他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要在他知道余生滋味，想要好好与一个人余生万年后，才给他这么一个残忍的结局。

　　他乱成一团，闭上眼皆是珠玑的一怨一嗔，一颦一笑，他心头的伤口又剧烈嚣张的疼痛起来。

　　这是穷奇是他狠狠的嘲笑，他就要夺取他的身体，他的思想，他的灵魂。他聚集了数万年的怨气，要用他的身体来毁天灭地。润玉已经可以感觉得到，穷奇是他背弃契约的愤怒，这滔天的怒火，势必要将润玉所在乎的一切都毁灭干净。

　　他捂着早已愈合的伤口，又一次尝到什么是“悔不当初”。

　　此时万籁俱寂，他的四肢百骸都是痛楚，他僵直的，还是一如之前的坐姿，久久未动。

　　魇兽不知什么时候入了璇玑宫内，它跟随了润玉数千年，早已能感知他的喜怒哀乐。见他如此绝望悲伤，呦呦的叫了一声；在他的脚边轻轻的舔着他的手指，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润玉底下身子，看着这个陪着他数千年的魇兽，拍了拍它的脑袋。他心痛的无以加复，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厘都催强烈的促着，渴望着再去见她一面。

　　他抵抗不住，捂着痛处，一次一次的喘息。可是他不知道，再见还能说什么。

　　除了生死之交，还希望可以生死相许。

　　多么讽刺啊，若是现在告诉她，留给她的，不过是余生唯有一人的孤寂和无法弥补的悔痛。

　　他忽然庆幸起来，也许什么都没有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结局。

　　原来，这便是命运是他的仁慈。

　　魇兽呜呜的低鸣着，他点了点它的鼻子，想起曾经她说过那些话，为他做过的那些奋不顾身的傻事，酸楚的长长一叹。

　　“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魇兽呦呦点头，湿漉漉的眼睛清澈见底，皆是对润玉的担心。润玉也红了眼眶，一指在唇间比了比。

　　“嘘，不要出声，不能让她发现。”

　　见魇兽点了点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又揉了揉它的脑袋。

　　他起身，将残卷收好，封了结界。带着魇兽，在遣云殿外的榕树下站了一夜，也看着遣云殿的灯也亮了一夜，灯影里的人儿在灯下枯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