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玑应了一声，然后咬了一口手中的山楂。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摄政王府的山楂都是有些甜的。

　　从前摄政王从来没有指名让她值夜，她只是一个司香女使，并无值夜的职责。摄政王不是贪恋女色之人，珠玑不明白他此举何意，但能进寝闼近身侍奉，对她这两年汲汲营营所求的结果。

　　接她的司帐女使名秀琪，在摄政王面前颇为得脸，一月里有个一两回能得摄政王召寝。所以这一回摄政王在她轮值时起了新意，让她面上颇为难堪，对着珠玑没给好脸色。匆匆交代了两句，就让珠玑进去。

　　里头点着灯，摄政王在烛火映照下，面容更显刚毅硬朗。他靠在罗汉榻上，穿着寝衣，领口松散，卸了金冠散着发，一手拿着舆图，一手捏着额角。珠玑极是小心的在一旁候着，秀琪候在门外，正等着她什么都不懂的犯了错，被摄政王赶出来。

　　“来打个香篆，靠近些。”

　　珠玑应声，搬了张香案来，在摄政王身边跽座，静下心来开始打起香篆。顶尖的杀手亦或是细作，都需要极好的掩护。

　　摄政王身边暗卫乃当世顶尖，防范极为严格，他本身就是用剑的高手，内家功夫数一数二。若非珠玑封了自身任督二脉压制了内息，如此近距离的在他身边，极容易露出破绽。

　　极是安静了半个时辰，珠玑只管心无旁骛的打着香篆。她选的这款香粉是自己调配，取名酥雨，沉香与沉香之中配比了两钱柏木，两钱泽兰和一钱姜花，对舒眠有辅助之效。

　　香篆是她让府中工匠所制，极是端正四个连笔镂空小字，燃完是半个时辰。她填实香粉，双手捏着香篆手柄正屏气凝神要提起，却是被摄政王忽然的一句话打断，手抖了抖。

　　“你身上熏了什么香。”

　　她心底微微一叹，这半个时辰算是毁了。但垂眼低眉的神态却是极为恭谨的，躬身答道。

　　“并无另外熏香，许多为王爷燃香的时候衣裳上粘染了香气。”

　　摄政王剑眉微挑，合上了舆图，忽一把将珠玑撩到怀中，鼻尖轻轻擦过她的面颊，他更肯定，确实是她身上的香气，让自己的头痛更好了些。

　　但奇怪的是，她身上确实并没有别的特殊香味。珠玑也是不解，她极是小心，没有在摄政王身上耍过什么手段，为何他会突然起了怀疑。

　　摄政王放开了她，珠玑松了一气，小心陪着。他没有让她退下，反是饶有兴致，随手拿起珠玑的香篆看了看，哂笑着道。

　　“三昧常寂？”

　　四个字走了位，坍塌了几个角，不伦不类的躺在香灰上。

　　他对珠玑问道。

　　“你是觉得孤需要佛心嘛？”

　　珠玑心中又是一紧，摄政王铁面名震朝野，他执政手段狠辣，从不屑怀柔之政。所以珠玑斟酌了须臾，才抬首缓缓答道。

　　“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奴婢猜测，就这就是王爷的佛心吧。”

　　摄政王看着她，目光不怒自威，他似是觉得眼前的丫头除了姿色，其他也有些意思。

　　那一夜珠玑打了三次香篆，过了三更天摄政王结束伏案批阅才睡下，她又是在他的床边脚踏上蹲守了一夜。

　　那日之后，珠玑没有再见过润玉，却是一连大半月都被摄政王召见，众人都开始疑心珠玑是不是换了什么腌渍的香方，才得摄政王日日黏得这么紧。

　　今日摄政王不在府中，流言更甚，直接飘进了她耳朵里。珠玑不甚在意，只是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身上真的有什么可以抑制摄政王的头痛之症状。

　　珠玑用网兜套着后院几颗金桂上的桂花，好回去配着做新香方。两百年的金桂树，顶头上的那一株开的最好。她不能用轻功，踮着脚尖也够不着，正欲放弃，有人拿过网兜，伸手往上轻轻一用力，就将那蔟金桂网了下来。

　　零落下来的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了他们两个满头香。

　　“是王爷又喜欢上桂花了？”

　　正是许久不见的“宫先生”，珠玑撇了他一眼，伸手要夺回网兜，他却紧紧不放。

　　此地侍从来往颇多，人多眼杂，珠玑不明他此意，只好先从他怀中退开，很是标准的给他行了一礼。

　　“奴婢见过宫先生。”

　　润玉似笑非笑，却是将网兜交回了她手中，轻声唤了一声她从前的名字，已是提醒。

　　“十七，摄政王他是个极小心的人，你莫要耍小聪明。”

　　知他意有所指，珠玑蹙眉，她不喜欢“十七”这个名字，一个冷冰冰的代表人数的数字。

　　她接过网兜，拿出了里头的桂花，一边整理，一边小声传音否认道，也想得到解惑。

　　“我没有，也是奇怪，他似乎觉得我身上有特殊的香味，可以抑制他的头痛。”

　　这个答案让润玉有些意外，凝目想了片刻，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担忧道

　　“会不会是你身上的子露丹？”

　　珠玑亦是一怔，忽听耳中传来府兵巡逻的脚步声，她回神再退一步，朗声道。

　　“谢谢先生相助，珠玑告退。”

　　润玉微微一叹，郑重道

　　“你一定要小心。”

　　她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一人独处之时才惊觉可能正如润玉的猜测。组织为了他们的忠诚，给他们喂下子露丹，需三月服一次解药，不然每日子夜肌肤就会如烈火焚烧一般疼痛，直到因为疼痛自己将自己抓挠到肠穿肚烂而死。

　　她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好带着最新的情报去寻机会换解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世大概还会有个三四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