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阿秋，之前你说喜欢猫，我让教主把球球送给你。”他低头吻上捧住的发丝，“……我也给你，好不好？”

　　“……好。”

　　“可是现在不行。”陆昭瞬间便来到楚秋身后，他微微低头便搁在了楚秋的肩膀，“教主于我恩重如山，此次重回中原我身负重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亦或是就此……所以至少，你要平安。”

　　“……嗯，我知道。”

　　“阿秋。”

　　“我在听。”

　　“对不起。”他的声音淡了下去，“……对不起，我没有选择你。”

　　楚秋见他再没动静，才微微后仰，看到了他已经醉倒的脸。

　　她就这么打量了几秒，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这不是只喝一杯能染上的味道。

　　在接过她递的送行酒前，陆昭第一次主动喝了酒。

　　目的？或许是他也想借着醉意，说出那些平日不会在楚秋面前说出的话吧。

　　“傻子。”楚秋这么笑他，表情却更像要哭出来，“真是个傻子。”

　　“我才是啊。”楚秋重新拥抱住他，凑在他的耳畔，用轻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声音，说着难得透露的真实，“我才是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人啊，陆昭。”

　　——对不起，从头到位，你眼中的阿秋，都是她的伪装。

　　——可惜啊，醉倒的你，是听不见的吧。

　　这么想着，楚秋将他放到榻上，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房间。

　　伴随着风声，仰望风沙月色的楚秋，突然想到了一个月前的事情。

　　因为支线任务，楚秋故意在练功时出岔子，诱导陆昭将她带去找他的师父卡卢比。

　　而在她恢复后的几天，楚秋曾背着陆昭，偷偷去找卡卢比。

　　也就是那次，她听到了陆昭和卡卢比之间的对话。

　　「你就这么相信她？」卡卢比作为陆昭的师父，自然是了解他的，在他愿意带着楚秋来找他时，卡卢比就明白陆昭没有说出口的认真，「她那身武功，套路和五毒教有些相似……五毒教的传闻，你应当是知道的。如果，她是装……」

　　「师父，」面对卡卢比，陆昭才会说出在楚秋面前不会说出口的话，「当初阿秋愿意相信我，现在我也相信她。」

　　因为发现陆昭的存在，楚秋下意识选择了躲在一边。听到他的回答，隐藏得完好的她，也有一瞬暴露了气息。

　　楚秋暗想以卡卢比的武功，一定捕捉到了她刚才的失误。但直到陆昭离开，卡卢比才拆穿楚秋的藏身处。

　　「……他是这么说的。」卡卢比在楚秋走出隐蔽处后，面色平静地说，「你又怎么想？」

　　「我与恩义，」当时楚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他又会选择什么呢？」

　　卡卢比没有说话，因为他和楚秋都知道，这样的问题会是什么答案。

　　“我予你虚假，你却送我一颗真心。”

　　到头来，他相信了她欺骗他的一切，并为他的选择对她愧疚。

　　“我啊，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但楚秋不能后悔。

　　为此伪装，为此欺骗，为此被憎恨，怎么样都可以。

　　——她要活下去。

　　“再见，陆昭。”

　　说永远

　　陆昭在任务期间，无数次地想到了楚秋，想着某事某刻，她在做什么，有没有像他一样想过他。可为了任务，陆昭忍着一次也没有给楚秋送过信。

　　直到一年后，陆昭取到了关键的信息，足够帮助陆危楼重回中原。

　　“——太好了！”收到陆昭的密函时，陆危楼喜形于色。他看着被他传召回来的陆昭，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有了这些，明教重回中原，指日可待！”

　　“恭喜教主。”

　　“潜伏中原一事辛苦你了，”陆危楼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多了些奇怪，“这段日子就好好休息——你做的很好。”

　　“是。”回答陆危楼话的陆昭，思绪却飘到了应该在家的楚秋身上。

　　若不是陆危楼对陆昭而言恩重如山，他几乎都想就此赶回家中，看到楚秋在他开门后朝他露出惊喜的笑意。

　　然而等陆昭真的回了家，却没有楚秋的身影。

　　他看到的，是吊儿郎当踩在椅子上，嘴里叼着草梗的布鲁塔。

　　“哟，好久不见，陆昭大人。”布鲁塔还是那种懒散不羁的作态，只是陆昭却敏锐的感觉到，他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果不其然，布鲁塔的下一句话，让陆昭愣在了原地。

　　“她走了。”

　　布鲁塔没有说她是谁，但陆昭却立刻会意到，他说的是楚秋。

　　那一刻，时间仿若停止。

　　陆昭几乎是立刻想起了他走的那天，楚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是你的原因，大人。”布鲁塔明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拍了拍陆昭的肩，微低着头不去看他，“楚妞——楚姑娘是被父母接走的，走前她想起了失忆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布鲁塔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但至少现在，他的语气平静无奇。

　　“在……她离开后，小家伙不愿意离开这里，便被教主交给我照顾。”布鲁塔指了指房内，十分应景的是，房内的球球像是发现了陆昭回来，突然叫了几声。

　　“而现在……物归原主吧。”

　　“阿秋……想起来了？”沉默了许久，陆昭第一句话却是反问他。

　　“夜帝大人没必要骗我，不是吗？”布鲁塔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他，“具体的事情，大人可以问问夜帝大人，也是他护送楚姑娘离开大漠的。”

　　似乎是缓过了神，陆昭的脸上重回平淡。他垂眸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对布鲁塔颔首，回了句，“我知道了。”

　　浑浑噩噩的陆昭在老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师父。意识到自己到了哪儿，脑子重回清醒后，陆昭对上了卡卢比的视线。

　　卡卢比站在往生涧内，天上明月照耀，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

　　他脖子上的“围巾”伴随着沙尘扬起，视线逆风落在陆昭身上，那双眼好似看透了一切，又仿佛借此隐藏了什么秘密。

　　“看来，你已经知道她走了？”

　　“……布鲁塔说，是师父送走的。”

　　“哼，那小子也……”卡卢比嘴抿着，并没有笑意，“是我。”

　　卡卢比说到这里，突兀地停住，又很快接上要说的话。

　　这样的异常，若是原来的陆昭不可能不发现。而现在，他却没有任何疑问地，听卡卢比说了下去。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恰好又知道了家人的下落。”说完，卡卢比突然问，“你觉得她不该离开？”

　　“不，我……”话刚起头，陆昭也停住了。

　　卡卢比见他沉默，也没有着急说话，像等着他组织语言，又像是笃定陆昭会重新开口。而沉默过后，陆昭果然接了下去。

　　“离开……或许是对的。”

　　——优先选择了教众的他，又有什么资格问楚秋的下落？

　　这话，竟是主动放弃了追究。

　　“你准备放弃，彻底的？”卡卢比眉头微蹙，想到了楚秋离开前对他说的话。

　　「不是我背叛他。」

　　“——或许我配不上她。”

　　「……而是我配不上他。」

　　至少这一刻，听到陆昭话的卡卢比，突然感觉到了楚秋和陆昭之间，无法被衡量好坏的默契。

　　*

　　楚秋离开的时候，布鲁塔知道，卡卢比也知道。

　　布鲁塔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楚秋的变化，在她离开前询问了她的想法。

　　“你要走？”布鲁塔站在楚秋面前，发现了楚秋原本天真烂漫的神情有了转变，变得多了分成熟，多了分镇定。

　　这种转变让布鲁塔心里多了分恐慌，他不是因为楚秋如何，而是这样的变化让他想到了因为灭族，转变过的他自己。

　　“……是因为陆昭大人的事情？”

　　陆昭离开大漠是大部分明教弟子知道的秘密，自他离开，楚秋的地位着实有些尴尬。

　　不过这样的尴尬并不是明教的众人不接受楚秋的存在，而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楚秋喜欢陆昭”，陆昭却离开得毫不犹豫，甚至近一年来毫无音讯。

　　她的尴尬，是因为别人不经意的同情。

　　但布鲁塔是这些弟子中，少数知道陆昭处境，知道他无法回信的人。

　　“楚妞，其实陆昭大人他——”

　　“不是哦。”楚秋笑着反驳布鲁塔的话，“我要离开和陆昭哥哥无关……或许有那么点关系，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那为什么——”

　　“布鲁塔。”楚秋制止了他的话，纯黑的眼眸初看着十分温柔，但多看一会儿却又莫名感觉到寒意，“你会是个很好的教众，有非常光明的前途。不要辜负陆昭哥哥的期待，也不要浪费了你的资质。”

　　布鲁塔在她这么说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无法阻拦。

　　他不是楚秋的对手，但除开这个原因，他也无法说出制止的话。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布鲁塔一拳锤到身旁的木桩上，握拳的手渐渐露出青筋，他却像是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常。

　　“啧。”

　　布鲁塔看到那样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楚秋说那句话的意义。

　　——不要将没有结果的期望，放在她的身上。

　　*

　　楚秋的行动很隐蔽，如果说布鲁塔是因为直觉，卡卢比便是她故意去见的。

　　“你要做什么？”

　　一路被楚秋引到沙漠绿洲的卡卢比，见楚秋停在了没人注意的岩后，会意地显出身形。

　　“夜帝大人随我到了这儿，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楚秋轻声笑道，“自然是离开明教了。”

　　“你要离开？”

　　“夜帝大人放心，”楚秋像是知道他在疑虑什么，作出投降状，双手举起，露出空无一物的手心，“就如我曾说的，我的一切举动只为了陆昭哥哥。明教？不是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