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

　　颜堇昀跪坐在地上, 眼前漆黑一片, 她伸出手，虚探向前方, 然而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不由得惊惶起来。刚刚两人一起摔进来的时候，相互紧握着的手被甩开，手上的温度骤然失去,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嗒”地一声，旁边不远处亮起一道黄白色的光，一闪一闪，不够明亮, 却多少算是一个光源, 让颜堇昀心底升起不少安全感。光晕不大，却也能勉强看清灯光后楼孝珩的脸。

　　“啊, 我忘记自己身上有手电筒了！”颜堇昀略有些懊恼地轻呼一声，她平时还不显，一到这种时刻，就多少有几分冒失，丢三落四，让她很有些羞愧。

　　楼孝珩借着手电筒到微光挪到颜堇昀身边, “先打一个手电就好了, 咱们带的充电宝不多, 电量有限, 还是省着些用比较好。”

　　颜堇昀也就从善如流, 老老实实地等楼孝珩蹭到自己身边，“咱们现在已经在墓道中了？”

　　“应该是吧。”楼孝珩用手电筒照着看了看四周，比起墓道甚至盗洞，这里更像是一个隧道，高大的石块砌成穹顶，看上去阔大且深邃——以始皇帝的身份，也着实当得起这样的墓道。墓道两边的石壁上刻着一些壁画，从壁底一直延伸到顶部，手电筒微弱的光芒只能供他们窥得一隅，无法观赏全貌。可是只这能看清的一点片段，就已然十分繁复，让人下意识想要沉浸其中，钻研出其中的故事来。

　　“这些画不要多看。”楼孝珩低沉的声音提醒着颜堇昀，“你刚刚有没有受伤？”

　　“没有。”颜堇昀轻声回答，“你呢？”

　　“我也没有。”楼孝珩轻轻甩了一下没有握着手电筒的手，起身，又伸手拉起颜堇昀，“既然已经进来了，咱们就往前走吧。”

　　颜堇昀带着些兴奋和惧怕地看了看四周，空旷的墓道让她身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咱们……往哪边走啊？楼孝珩，你认得路的对吧？”她顿了一下，瞬间想起一个先前一直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你手里有地图吧？”

　　“咳。”楼孝珩轻咳一声，半晌才沉吟着说：“九氏这几千年来虽然是始皇帝陵的护卫，但是九氏中人从未尝试过进入始皇帝陵，对于里面都有些什么，也不甚了了——远古时期传下来的那些文献大多已不可考，就连地图，都已经残破不清……”

　　颜堇昀抿着唇，默默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她不是没想过会坑，但是一直以来看楼孝珩自信满满的模样，还以为他早就心里有底了呢，找自己，真的就是锦上添花来的，就连在桐乡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会出现什么意外，谁知道在这最难的一关上，楼孝珩真的就和她一样两眼一抹黑？

　　再联想到前几日楼远章说的那些话……

　　“这样说起来，那天楼爷爷说你和我两个进去不会有危险，并不是真话咯？只是你和我进去会相对来说比较没那么危险？”

　　“或许不是。”楼孝珩的声音又严肃起来，“阿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咱们两个这么顺利就进入了始皇帝陵？”

　　这事刚刚才发生，又是瞬息之间，颜堇昀一时也没有思考那么多。被这样一提醒，才觉出蹊跷来，“是啊，怎么那么顺利就进来了？”

　　楼孝珩虽然能提出问题，但是显然不能解答问题，“咱们先往里走走吧，说不定等拿到鲲鹏骨，这个疑问就能被解答了。”他干脆地结束了话题，握住颜堇昀的手，慢慢向前行进。

　　颜堇昀面上不显，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也就由得楼孝珩拉着自己。

　　微型手电筒的光照程度有限，两人也就只能看清身前几米的景象。可是就这几米距离，也足够两人知道，在经过最初的石壁隧道后，他们来到了另一个……不知改称为墓室还是墓道的地方。他们看不清前方究竟还有多远距离，却能隐约看到甬道两边排列成阵的陶俑。

　　“是兵马俑？”

　　在秦都晃了将近一个月，颜堇昀当然也去过打着兵马俑幌子的旅游景点，当时不觉得，只为了古人的手段惊诧，现在置身于俑群之中，却是从心底涌起一股子瘆意。

　　楼孝珩微微晃动了一下手电，避开周边陶俑的头部，同时轻轻“嘘”了一声，“小声些，这些陶俑或许有些古怪玄妙处……”

　　颜堇昀一缩脖子，连忙闭嘴，不敢再多言。

　　两人小心翼翼地继续向前，好在两侧的陶俑半点异动都不曾发生，老实得很，他们虽然不敢有半分的放松警惕，却也没有那样提心吊胆了。

　　“还要走多久？”颜堇昀小声问楼孝珩。

　　“不知道。咱们走了多久了？”

　　颜堇昀刚巧在开始前行之前看了一眼时间——为了防止手机没电造成无法记时，她在手腕上多戴了一块机械手表，刚好能够派上用场，“刚刚是十二点十五分？现在是……十二点半，咱们两个已经走了十五分钟了。”

　　十五分钟的时间说不上长，但是前途茫茫无边际，这样走下去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可是两人也不敢在此时此地停留。沉默片刻，又继续向前。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这一走，就不知又走了多久，颜堇昀只觉得自己脚趾有些轻微的疼痛，小腿也渐渐开始酸胀，正踟蹰着要不要提议稍事休息，就听见楼孝珩询问具体时间。

　　借着手电筒的微光，颜堇昀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冷抽了一口气，“一……两点二十了。”

　　“两个小时了……”楼孝珩也深吸了一口气，“两个小时，一直在这个陶俑阵中行走……咱们恐怕是遇到麻烦了。”

　　虽然自己心里也难免有些猜测，但是听到楼孝珩的判断后，颜堇昀还是呆了一呆，才缓过神来，“咱们遇见了什么？”

　　“不知道。”楼孝珩摇头，“若是在深山老林内，咱们恐怕就是遇见了迷瘴，但是这墓里有诸多法器，又有鲲鹏骨镇着，理应没有迷瘴才对。”楼孝珩咬着下唇苦思，颜堇昀不好打扰他，看了看四周，没有同楼孝珩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摸到腰间的乾坤袋，脑中灵光一闪，已经走了主意。

　　“不如我来试试！”

　　“试什么？”

　　“昨天下午，卫姑姑和我说，邬婆婆给我的那副塔罗牌上画有无数符咒，那些符咒不仅可以预测未来，或许还能够通灵——这是源自于邬家的巫术，而三足金乌和精卫虽非同源，却同归于禽类，那些符咒更是用融合了三足金乌神血的朱砂绘制而成，若我体内真的流有精卫之血，以我肉体为媒，或许能够窥探出这间墓室中的秘密，哪怕只有十之一二，总也有了解决的方法。”

　　楼孝珩犹豫了一下，“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会的。”颜堇昀心头一暖，微微摇头，“我昨天已经试过一次了，只是在你们家里，怕惊扰到别人，就只浅尝辄止了一下。”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乾坤袋内拿出用丝绒布包好的一整副塔罗牌，两手一掰，轻而易举地将塔罗牌分为两沓。“我先用这二十二张牌试一下。”

　　她收起其余的塔罗牌，蹲在地上伸手一抹，将二十二张大阿卡纳以扇形的模样平铺在石板地面上，又从乾坤袋内拿出一根粉刺针，在手电筒的光照下轻轻刺破左手食指，“这就够了。”说完，手指一晃，轻快地从牌背上依次摸过。

　　“我要闭眼了。”颜堇昀预告一声，随即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就在双目阖上的那刻，地上的二十二张塔罗牌同时从地上弹起，围绕在颜堇昀的身周。

　　颜堇昀对这一切反而是无知无觉，她只觉得自己此时又体会到了久违了的“灵魂出窍”的状态，肉身不知在何处，只有一双眼睛，穿梭在陶俑阵中。

　　阵中的陶俑或跪或站，可是——他们确实在移动！

　　他们移动得十分缓慢，以至于若不是以俯瞰的角度看去，根本就不可能发现。

　　颜堇昀又在陶俑阵中穿梭一阵，视角时而在她意念的控制下升高，时而又缓缓下降，不知观察了多久，她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古怪之处：这些陶俑，并不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来移动的，但是又不能说是毫无规律可言，她的视线固定在某个陶俑身上，尽量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试图寻找移动轨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这些陶俑的移动看似无迹可寻，但是事实上，他们的移动，始终围绕着某一个点在进行。

　　而这个点，必然是其关键所在。

　　颜堇昀不敢冒进，又追随着陶俑移动了两圈，才终于发现了那个关键点。

　　那是一根巨大的石柱，颜堇昀一开始只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石柱上，试图找出石柱之中的玄机，可是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其实玄机并不在石柱之上，而是隐藏在石柱之后的小石台上，站着一个头戴高盔的陶俑，他笔直地站立在那里，手中执着一面不知由什么制成的旗子，正在——小幅度地挥舞。

　　颜堇昀悚然一惊，想要躲避已然有些来不及，那名指挥陶俑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似的，他的头微微改变了角度，陶制的脸上，竟露出一抹惊悚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