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哪里可笑了？”一道女声横空插进来,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只见远处有一少女负刀御风而来, 一袭蓝衣，广袖留仙。

　　正是不久前和彼岸花在境外纠缠的阎曦。

　　她用法阵困住彼岸花后, 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虽说她留在那里抵挡彼岸花的几率会更大一些，但她担心御川的安全，片刻都不想耽误就想见到他。

　　只有见到他，她才能心安。

　　阎曦踏风行至御川身侧，平淡的声音中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神因信仰而存在，妖因敬畏而存在，是敬畏, 不是畏惧。妖向善者，便是顺应天道者。”

　　她的这番话掷地有声，竟让许多妖怪开始窃窃私语, 纷纷好奇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眼看军心大乱，八岐大蛇忍不住出声喝止：“荒谬, 净是些道貌岸然之词。”

　　他一甩袖子, 一幅虚景呈现在众人面前。只见那映像之中, 山间妖怪被驱逐屠杀，四散逃离，人类和阴阳师则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你同我说人类是生灵, 可人类又何曾认为我们也是六道众生？这三千世界中，为何只有我们被人欺凌玩弄是理所当然？”

　　八岐大蛇身后的一众妖怪其实并非一直是他的部下，其中有大部分妖是在八岐大蛇出关后, 由于憎恨人类才与之为伍，因此看到面前这一副景象他们眼眶慢慢泛上了红意。

　　而他见目的达到，便伸手一挥，大声喝道：“诸位——且战！”

　　顿时妖声阵阵，边角响起。

　　酒吞自阵前退出，一挥手变出一把古筝置于胸前。红发飞舞，筝声嘹亮，令人望而生畏。

　　御川飞身离开，站于山坡之上一声令下：“迎战！”

　　酒吞抬袖抚筝，众妖随曲共进共退。毕竟是受过训练，相较于八岐大蛇身后的散兵不知多了多少气势，渐渐地占到了上风。

　　局势反转的太快，快到御川不禁心生疑惑。按照他对八岐大蛇的了解，绝不会打如此无准备之仗，他今日带着妖怪迎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想到这，他不仅抬头去寻找八岐大蛇的身影，却见刚才还立在妖群中的他此刻竟然不见了。

　　他正欲抬步向前，身旁的阎曦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跟我走，我知道他去哪了。”

　　----

　　安南镇中

　　平素热闹的街上此刻一人也没有，不仅如此，那路边的小摊像是被洗劫过一样，四散倒塌，看起来破败无比。

　　前几日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只妖怪，他们仗着自己有法力便横行无忌，烧杀抢掠无所不作。

　　不少百姓被他们吓得大门紧闭，连门都不敢出。

　　然而安南镇却有一处院落躲开了这次灾难，那便是红叶所在的地方。当日酒吞离开前为她布下了结界，足以护她免受外界小妖侵扰。

　　直到几日前妖怪洗劫安南镇时，她才知道原来酒吞竟然留下了这份心意。

　　几个月前她刚到安南镇时，曾在夜晚深睡时做过零零散散的梦，直到酒吞来过又离开后，那些梦竟然一点点连了起来，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

　　当年真正的红叶消失前，曾为自己灌注了一魂一魄，但事实并非只有一魂一魄。当时她离开肉身太久，其余的二魂六魄太过耗费心气，她便将自己的二魂六魄融入到了这一魂一魄之中。

　　连带着她平生所有的记忆。

　　如今的红叶本身魂识太过强大，竟然将红叶原本的二魂六魄掩盖了起来。直至在万妖窟中那一次变故，阴差阳错之间竟然将红叶的三魂七魄引了出来。

　　魂魄之事皆有己定，因此也瞒住了知晓天下事的浮生镜。

　　红叶如今心思复杂得很，连她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谁了。

　　她是自己，又不是。

　　她是红叶，亦不是。

　　这些纠葛不已，剪不清理还乱的过往就像是一张网紧紧把红叶网成了一团，压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这几日一直坐在院子中央，白日里看树影，夜晚则看月亮，屋外的那张结界就像是酒吞陪在她身边，给了她力量和安全感。

　　放心，我会想清楚的，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就在今晚，她这样告诉自己。

　　红叶想清楚后，转身欲回屋之际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下一瞬，她瞳孔忽然一缩，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若想要结界消失，一是有人来破，二是施术人无法支撑起结界。

　　眼前酒吞给自己设置的结界从正中央开始，一点点慢慢裂开，以不可逆转之势趋向消失。

　　酒吞现在身在百里之外的京都，如何能赶来破掉结界？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酒吞出事了？！”

　　第80章 结局上

　　御川留下酒吞督战, 自己跟着阎曦离开，追寻八岐大蛇而去。

　　万里之外, 幻境边界。

　　冷风厉厉，呼呼地朝他们刮来, 细碎的风雪夹杂着空气中的尘埃扑面而去，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御川以袖挡风，勉强抬头朝远方看去。

　　只见八岐大蛇站在幻境边缘，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但确实是在对幻境动手。

　　阎曦捂住嘴，以免风雪灌进来，艰难的解释说：“他要将幻境打开, 连通现实世界。”

　　御川一听顿时大惊，“我们赶快去阻止他！”

　　“放心，”阎曦拉住他的衣袖, “他打不开的。”

　　“为何？”

　　“我将彼岸花困在了外边，没有她的接应, 单靠八岐大蛇是没办法抵抗幻境结界的。”她说完, 念了一个屏蔽术, 将她和御川罩在里面，风雪顿时变小了。

　　“那便好。”

　　阎曦朝他使个眼色，小声说道：“我不确定彼岸花何时能打开我的法阵, ”说完，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刻意放大声音, 朝八岐大蛇的方向喊道：“总之八岐大蛇总归是个隐患，既然他不愿意安安稳稳呆在地底下，那我们就送他下去。”

　　“哈，好狂妄的语气。”不远处的八岐大蛇或许是听到了这番话，冷笑一声扭头看向阎曦。

　　她见他上钩，心中忍不住松一口气。

　　能拖他一时便是一时，如果他透过幻境看到彼岸花，二人一旦通上气后，阎曦想阻止都没办法。

　　“狂不狂妄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小姑娘，我很欣赏你，”八岐大蛇面朝她，双手抱胸而立：“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你若是现在离开，待我大业成就之时会留你一命。”

　　阎曦似是无奈又无语，她摇头笑笑：“这句话不如说给你自己听。”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他眼神一定，刚才还温和的表情突然狠厉起来。

　　八岐大蛇伸出双掌，手掌中慢慢集聚出魔气，竟引得周围气流突变，漫天风雪自他身后突然停住，盘旋着留在他身边，随时要朝阎曦他们冲来。

　　御川伸出左臂将阎曦护在身后，右手在身侧随时准备迎战。

　　他在高位站得太久了，千万年来难逢对手，是以虽然他知道八岐大蛇不好对付，但是在心底里觉得他撑死和自己平手。

　　然而从他们对招的第一瞬起，御川就知道，是他低估眼前这个对手了。

　　八岐大蛇术法精湛，又附以魔气支撑。虽然他在四方结界中被镇压万年，伤了元气，但实力却没有减弱多少，才使出八分力气而已，御川对他就已经有些吃力。

　　阎曦站在远处，也看出了御川的颓势。她刚想上前助他一臂之力，却在正欲动手之际看见御川右肩被狠狠一击，震得他向后退了几步远。

　　殷红的血顺着他嘴角留下。

　　八岐大蛇嗤笑一声，“毛头小子，不过尔尔。”

　　阎曦自问她无论是术法还是灵力，在同辈中都属于佼佼者，就是这样的实力，比起御川都远远不如。

　　然而如今，连御川都抵不过的妖，她又如何能有胜算？

　　可就算如此，也绝不能不战而逃。

　　阎曦张开右手，妖刀凭空出现在她的手掌中。她十指慢慢握紧刀把，将灵力从体内调动起来，施于妖刀之上，大喝一声朝八岐大蛇冲去。

　　一击不中，便再来一记。

　　八岐大蛇同她越战眼神越亮，果然不愧是阴界赫赫有名的大小姐，短短几千年就能有如此修为，实在是难得。

　　包括那个御川，这两人的天分都远远高于常人，假以时日，恐怕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现在，还不足畏惧。

　　他嘴角轻轻勾了一下，闪过阎曦的法咒，出其不意从她左侧攻去。

　　八岐大蛇攻击的角度太过刁钻，她想还手都没法还手，只能尽力躲开，以求减少伤害。

　　她从空中转个身，半跪在地面上向后滑了几丈。

　　逃脱了八岐大蛇的攻击范围。

　　八岐大蛇看着远处二人，似是不解：“外面的人间本就残酷得很，争名夺利，罚诛异己，和妖鬼禽兽聚集之地又有何区别？如今我大开幻境，找些恶鬼来同他们作伴不好吗？”

　　“因果轮回，天道有序。逆天而行便是错。”

　　“何为天道？身为妖就活该被困在这该死的幻境中，一生被蒙蔽。身为人就能享受所有庇护和光明，这是哪门子的天道？”他说完，甩袖继续朝结界施法，妄图打开幻境。

　　御川抹掉嘴角的血，缓缓站起来，“人有悲悯之心，怜爱万物，爱护生灵。你若是走正道，又何必在乎所处何地？”

　　他这一番话听得阎曦心头一震，她从来不知道，他竟能想得这般透彻。阎曦扪心自问，她都做不到如此豁达。

　　平心而论，如果知道自己被众神抛弃，一生都要困在幻境中后。

　　她都没办法做到不怨恨。

　　就在他们三人对话之际，安倍晴明手中拿着一把剑从远处赶来。

　　自从他听到八岐大蛇苏醒后，便马不停蹄的四处寻找傀儡师，终于在昨夜找到了他，从他体内取出了草雉剑。

　　相传草雉剑来自八岐大蛇体内，在万年前人妖大战时草雉剑偶然掉落，被压制的草雉剑剑灵苏醒。

　　这把剑被八岐大蛇收藏多年，并不是因为它对八岐大蛇多重要，恰恰相反，这把剑是一把夺命之剑。草雉剑，是八岐大蛇的死敌。

　　万年前，草雉剑剑灵一直被八岐大蛇压制，如今经过万年修养，正是对付八岐大蛇最好的武器。

　　八岐大蛇见到来人手中的剑后，脸色倏地一变。

　　他自然知道这柄剑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早在他修成八头八尾时，草雉剑剑灵也随之而苏醒，他惧怕草雉剑的威力，却又没办法将它摧毁，于是只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谁知它竟在动乱中不见了。

　　这次出关，他最怕的便是有人知晓他这个弱点，将草雉剑带来对付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幸好的是草雉剑要发挥威力需要持剑人有驾驭它的能力。眼前这三个人全都不是自己的对手，因此不足为惧。

　　不过，此人留着迟早是个隐患——八岐大蛇双眼一眯，朝安倍晴明欺身而去，手下招招充满杀意。